老祖宗发了怒,整个谢家的人心头都沉甸甸的。
被点名的几个姑娘,早就吓白了脸,磕头领了罚,就被各自的母亲领着,灰溜溜的退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喘。
谢怀瑾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
他只是抱着女儿,那双深沉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等到人都退下,大厅里只剩下一家三口和老祖宗时,才长叹一口气,脸上的威严散去,只剩下疲惫与心疼。
“怀瑾媳妇,你也累了,快带婉兮回去歇着吧。”她看向沈灵珂,语气柔和许多,“府医已经候着了,让他再给你们瞧瞧,可不能留下病根。”
“是,祖母。”沈灵珂屈膝应下,声音里透着虚弱。
沈灵珂用手摸了摸谢怀瑾怀里的婉兮,小小的身子温热,沈灵珂的心却往下沉。
一行人离开正厅,沉默的穿过回廊,走向梧桐院。
夜风很凉,吹在身上带着一丝丝寒意。
沈灵珂头阵阵发晕,脚步也有些虚浮,全凭一股意念撑着。
回到梧桐院,春分和夏至几个丫鬟早已等的心急,一见她们回来,连忙迎了上来。
“夫人!小姐!”
看清两人苍白的脸色,春分的心都揪了起来。
屋里早就烧了地龙,暖意融融。丫鬟们手脚麻利的伺候谢婉兮换下衣物,擦洗身子,又喂了安神汤。小姑娘折腾了一天,早就筋疲力尽,一沾到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只是小眉头依旧紧紧皱着。
沈灵珂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看着谢婉兮的睡颜,像是要把她刻进骨子里。
短短半年啊,自己对这个小姑娘这般不舍。
谢怀瑾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紧绷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很多余。
这一夜,注定无眠。
子时刚过,梧桐院的安静,就被一声压抑的惊呼打破!
“不好啦!小姐发热了!”
守夜的夏至摸到谢婉兮滚烫的额头,吓得魂都快飞了!
整个梧桐院,瞬间乱成一团!
春分一面让人去请府医,一面端来凉水,用帕子浸湿了给谢婉兮敷在额上。
而另一边,刚刚被惊动的沈灵珂才起身,就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也跟着倒了下去!
“夫人!”
“夫人也发热了!”
这一下,梧桐院的下人们更是慌了手脚,忙的团团转。
果不其然。
冰冷的池水,加上惊吓与悲伤,终究还是找上了门。
当谢怀瑾闻讯丢下书房里的公务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混乱的景象。
府医正在给昏睡的沈灵珂施针,谢婉兮的小脸烧的通红,嘴里不停喊着“母亲”,春分和夏至跪在床边,一边擦眼泪,一边不停给两人换着额上的帕子。
谢怀瑾心口一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挥退了满屋子慌乱的下人,只留下府医和春分、夏至。
“情况如何?”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府医擦了擦额上的汗,躬身回道:“回大人,夫人和小姐都是受了风寒,加上惊惧攻心,才会高热不退。下官已经开了方子,只是……这热度,怕是一时半会儿退不下去,今夜……是关键。”
谢怀瑾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搬了张凳子,径直在床边坐下。
他亲自接过帕子,浸入凉水中拧干,然后用那双执掌天下权柄的手,轻柔又小心的敷在沈灵珂滚烫的额上。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身份不符的笨拙,却又透着专注与……愧疚。
是他的错。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们。
是他让她们陷入险境,受此折磨。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首辅,只是一个悔恨自责的丈夫,一个父亲。
窗外,夜色如墨。
首辅府的灯火,彻夜未熄。
与此同时,另一座府邸,却笼罩在一种截然不同、让人喘不过气的阴沉气氛之中。
吕家。
顺天府尹吕青松一身藏青色官袍还未换下,就面无表情的端坐在正厅主位上。
他没有点灯。
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得他脸色惨白。
他就那么坐着,从傍晚下值,一直坐到现在。
傍晚回府,他是听一路的清华郡主什么一到桃邬就处处刁难首辅夫人,而后想女儿利用才艺让首辅夫人难堪,最后是那不成器的儿子,不顾礼义廉耻地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要行那苟且之事,被首辅小女发现,竟想杀人灭口,把首辅夫人的女儿推入池中……
吕青松听得眼前一黑又一黑,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差点当场从马上栽下来!
他知道自己妻子骄纵,年少时又是爱慕谢怀瑾的,没想到,到现在还这般念念不忘,他的脸面何在……知道自己儿子顽劣,可他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能蠢到这个地步!蠢到去招惹谢怀瑾!
那可是权倾朝野的谢怀瑾!那可是天子近臣啊!
得罪了他,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吕青松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沉进了无底的深渊。
他坐在黑暗里,等待着。
等待着谢怀瑾的怒火,那把悬在吕家头顶的刀,何时落下。
终于,府门外传来一阵马车驶近的声响。
紧接着,是管家惊慌的通报,和清华郡主依旧带着几分恼怒与不屑的抱怨声。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落破户之女,仗着有几分姿色,迷惑了谢怀瑾罢了!还有那个谢怀瑾,不就是个臣子吗?竟敢如此对我!等我明日进了宫,定要在太后面前,好好告他一状!”
脚步声越来越近。
清华郡主带着儿女,抱怨桃邬之行的不快,骂骂咧咧的走进了正厅。
当看到那坐在黑暗中如同石像般的身影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夫……夫君?你怎么坐在这里,也不点灯,怪吓人的。”
吕明月低着头,绞着帕子,想到自己在沈灵珂面前丢尽了脸面,又怕父亲责骂,肩膀微微颤抖。吕浩轩更是心虚,眼神躲闪,不敢与吕青松对视,方才在桃邬的嚣张气焰早已荡然无存。
吕青松没有动。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在黑暗中格外幽深的眼睛,静静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女。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淡的像一潭死水,听不出丝毫波澜。
“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