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诡异的血锈色光泽,在凌寒的瞳孔中停留了不足一秒,便倏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军牌与凤凰之羽重新恢复了冰冷死寂的金属质感,静静躺在桌上,像两件等待开启的上古遗物。
水婆婆那句“你父亲当年,也是‘苍龙’的一员”仍在她耳边回响,与父亲遗言中那句“切勿轻信归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漩涡。
信任与背叛,归途与迷途。
原来从一开始,她和萧玦的相遇,就不是偶然。
命运,或者说某个更庞大的意志,早已将两枚钥匙摆在了棋盘的同一侧,等待着它们共同发光的那一刻。
而她,不能再遵循任何既定的规则去走这盘棋了。
凌寒阖上双眼,再睁开时,眸中最后一丝迷惘已被彻底斩断,只剩下如手术刀般精准的冷静。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枚刻着龙形刻痕的古旧军牌收入怀中,贴身放好。
接着,她拿起那片华美的“凤凰之羽”,转身大步走出了密室。
这一次,她要亲自去见那条被所有人猜忌、也被所有人觊觎的“龙”。
撤离艇在弥漫的晨雾中破开水面,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凌寒靠在冰冷的合金舱壁上,闭目调息。
与密钥核心强行共鸣的后遗症仍在持续,大脑深处仿佛有一片陌生的海域,残留着不属于她的潮汐——那是萧玦思维的余波。
那种记忆与感知毫无防备地交汇、碰撞,让她如同被剥去了最坚硬的外壳,暴露出最柔软的内核,本能地感到一丝烦躁与抗拒。
“队长。”
白影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她递过来一个加密战术平板。
屏幕上,幽蓝色的数据流飞速闪过。
“湖心岛天文台的核心数据库被一种强腐蚀性数据病毒攻击,‘联合预案07’的最后一页完全损毁了。”白影的语速平稳,却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凝重,“但我从被覆盖的底层日志里,挖到了一行被当成乱码处理的备注。”
平板屏幕上,一行小字被高亮标出:
“双钥分离后,任一持有者可单向锁定另一方信物七十二小时。”
凌寒猛地睁开双眼,一道锐利如实质的精光一闪而过。
七十二小时的单向锁定!
这意味着,只要她不主动解除绑定,萧玦即便拿到了“凤凰之羽”,也无法在七十二小时内真正夺取它的全部权限。
这就像一把无形的枷锁,她随时可以将另一端的钥匙变成一块无用的废铁。
她忽然明白了父亲遗言中“切勿轻信归途”的另一层含义。
这或许不是警告她不要相信任何人,而是提醒她,真正的安全感,永远来自于自己手中握有的制衡手段。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很清楚,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萧玦这个人。
而是那些隐藏在暗处,正虎视眈眈,准备从他手中夺走“苍龙徽章”的无数只手。
她要做的,就是让那些手,暂时不敢伸出来。
港口,一座废弃的铁皮仓库被临时改造成了军方指挥站。
雨水顺着锈蚀的顶棚边缘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的水洼里,空气中满是潮湿的铁锈味。
萧玦刚一脚踏进门,苍龙小队的通讯专家陆枫就立刻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道:“队长,出事了。总部指挥中心绕过了常规通讯线路,直接给咱们的备用频道发了紧急通报。”
他将一个加密终端递过去,屏幕上的命令措辞严厉:“‘苍龙-01’号任务未经战区司令部报备,行动性质严重违规。现令‘苍龙’特战队队长萧玦,立即交出‘苍龙徽章’,停止一切行动,接受内部审查。”
一旁正在检查武器的狙击手石磊闻言,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审查?我看是缴械吧。这帮老家伙,怕的根本不是什么违规,是怕有人真能启动那个传说中的‘神谕系统’,看到他们屁股底下那些见不得人的烂账。”
角落里,军医温瑜正在默默检查刚从湖心岛带回的生化检测设备,听到这番话,眼神却控制不住地频频望向仓库门口。
他知道,真正危险的从来不是这一纸命令,而是命令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手,以及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收回徽章的动机。
就在这时,仓库那扇巨大的铁门被人从外面“吱嘎”一声推开。
清晨的阳光混着水汽涌入,勾勒出一道清瘦而挺拔的逆光身影。
凌寒走了进来。
仓库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苍龙的队员,还是临时调配来的后勤人员,都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她仿佛没有察觉到这股几乎要将人刺穿的视线,神情冷漠,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了仓库中央那张巨大的金属战术桌前。
在萧玦深沉审视的目光中,凌寒抬起手,从颈后衣领内,取出那片流淌着银色光辉的“凤凰之羽”,然后,轻轻地,将它放在了冰冷的桌面上。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我把它留下。”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就连一向冷静的陆枫和石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萧玦双眼微微眯起,像一头审视猎物的孤狼,危险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你不怕我据为己有?”
凌寒终于抬眸,直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眸光平静如寒潭。
“你若真想独占,昨夜在湖底,就不会让我触碰到那枚徽章分毫。”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现在,我要你做一件事。”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在金属桌面上轻轻一点,正点在凤凰之羽的旁边,“以‘苍龙’的正式指令名义,全面封锁水镜湖周边三海里范围,启动一级战时通讯管制,切断一切外部公共网络与私人卫星的接入权限。”
萧玦沉默了。
他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这具看似脆弱的躯壳之下,究竟隐藏着何等疯狂的灵魂。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欣赏,还有一丝只有他自己才懂的释然。
“凌寒,你知道让我下达这个命令,等于让你间接掌握了半个‘数字宇宙’的否决权吗?一旦我以‘苍龙’的名义封锁湖区,就等同于向某些人承认,你的‘凤凰之羽’,拥有与我同等的战略地位。”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认,”凌寒淡淡地打断他,“我只需要结果。秦昊不会停手,他背后还有人,他们像病毒一样渗透在你们的系统里。而你们的体制……反应太慢了。”
她不再看他,转身就朝门口走去,留给众人一个决绝的背影。
“二十四小时。”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裹挟着清晨的寒意,“二十四小时内,我要看到水镜湖的湖面被彻底净空。否则,我不介意亲自去炸掉那根连接湖底设施的主干光纤,让所有人都拿不到。”
与此同时,在数十公里外的后方临时营地。
雷震正在仔细清理从撤离艇上带回的装备。
当她拆开自己坐过的座椅靠背时,指尖忽然触到一个冰冷的、不属于座椅结构的小硬块。
她眼神一凛,用战术匕首撬开夹缝,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信号追踪器掉了出来。
“该死!”她低骂一声,立刻通过内部频道联系白影,“我们被人盯上了!撤离艇上有追踪器!”
“前沿策略事务所”的地下基地内,白影几乎是秒回:“坐标已捕获,正在进行反向扫描……信号源锁定。”
一张三维地图在白影面前的屏幕上弹出,一个红点在市郊一处标示着“废弃”的雷达站上疯狂闪烁。
看到那个地名,白影和通过视频通讯看着同一块屏幕的雷震,呼吸同时一滞。
那处废弃的雷达站,正是三个月前,“凤凰”小队执行那次覆灭任务时,负责提供战区通讯中继的基站之一!
她们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秦昊,从一开始就为她们铺好了这条“回归”的陷阱之路。
深夜,指挥站内只剩下萧玦一人。
他独自坐在作战室里,手中正摩挲着那片冰冷而华美的“凤凰之羽”。
它比看起来更重,金属表面下似乎有某种液体在缓缓流动。
他将它放到红外光谱分析仪下,屏幕上立刻弹出了一行让他瞳孔骤缩的分析结果:检测到活性生物电路,非地球已知常规合金。
他正准备将其锁入最高级别的便携式保险柜,手腕上的战术终端却突然震动了一下。
一封最高级别的匿名加密数据包,绕过了所有防火墙,直接发送到了他的私人端口。
他犹豫了半秒,还是点了“接收”。
一段只有十秒钟的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昏暗,背景似乎是湖心岛灯塔的控制室内,一个戴着黑色金属面具的男人静静站立着,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中,赫然握着一枚与萧玦身上一模一样的、布满战痕的苍龙徽章!
一个经过处理的、分不清男女的合成音,从视频中幽幽传来:
“你不是第一个守护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画面戛然而止。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猛然劈开漆黑的夜空,雪亮的光芒瞬息间照亮了萧玦骤然绷紧的侧脸,以及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基地深处,万籁俱寂。
只有医疗翼的一间隔离实验室内,负责监测小女孩脑波图的仪器上,一盏原本平稳闪烁的绿灯,毫无征兆地转为了刺目的红色,并开始以一种非自然的、急促的频率疯狂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