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山,山势不算极其险峻,却如一头伏卧的巨兽横亘在草原边缘 —— 灰褐色的岩石裸露在外,像是巨兽的嶙峋骨节,山脚下丛生的枯草被北风卷得簌簌作响,在这一望无际的枯黄草原上,已是难得的制高点。曹军主力历经千辛万苦,如同潜行的巨蟒,悄然盘踞于此:士兵们或靠在岩石后擦拭兵器,或蜷缩在避风处啃着干硬的麦饼,甲胄上还沾着山路的泥点与草屑,唯有手中长矛、腰间环首刀的寒光,在秋日晴空下偶尔一闪,透着紧绷的肃杀。
山下,濡水如一条银带蜿蜒而过,河水清澈,映着蓝天与白云,沿岸的肥美草场泛着浅绿,几匹没来得及收拢的野马低头啃着草,浑然不知杀机已在侧。更远处,乌桓王庭柳城的轮廓在秋日的晴空下隐约可见 —— 土黄色的城墙连绵起伏,城头上隐约有黑点移动,那是乌桓的哨兵,却尚未察觉山巅之上,一双双锐利的眼睛正盯着他们的家园。
曹操立马山巅,胯下的 “绝影” 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喷出白气。北风吹得他玄色征袍猎猎作响,衣摆扫过马腹的鬃毛,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抬手按了按腰间佩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望着远方那代表敌人心脏的模糊城影,多日来的疲惫、郭嘉逝去带来的沉痛、对后方幽州易主的愤懑,此刻尽数化为一股炽烈的战意,在眼底熊熊燃烧。成功潜行至此后,他并未急于发动攻击,而是抬眼扫过身后的士卒 —— 有人正用布擦拭弓弩的铜机,有人在给战马刷毛,还有人靠在一起低声交谈,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的倦意,便知还需等一个最佳时机,也给这些拼尽全力的士卒一个最后的喘息之机。
“报 ——!”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山下传来,斥候浑身尘土,甲胄歪斜,连马鬃上都沾着草屑,他勒住马,翻身滚落,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得像是被风沙磨过:“丞相!发现大批乌桓骑兵,正向我军方向移动!兵力…… 漫山遍野,望不到头,恐不下数万骑!帅旗之下,黑底狼纹的是蹋顿本人,还有袁尚、袁熙的白底袁字旗!”
帐下诸将闻言,不少人面露惊容:夏侯惇猛地按住左目旧伤,伤疤在阳光下泛着红,他眉头紧锁,粗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数万骑?我军长途奔袭,人马俱疲,这……” 夏侯渊也握紧了腰间箭囊,指腹蹭过箭杆的羽毛,眼神里满是担忧;曹仁、曹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 —— 他们虽为精锐,但面对以逸待劳、数量庞大的乌桓骑兵,胜算实在难料。
曹操眼中却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锐光,他非但不惧,反而仰头大笑,笑声在山巅回荡,压过了风声:“好!来得正好!彼等倾巢而出,正省了吾攻城的力气!传令全军,依仗山势,据险列阵!” 他抬手一挥令旗,玄色令旗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徐晃、张合!率本部精锐为前锋,抢占前方那片矮丘,多设拒马,挫敌锐气!乐进、于禁护住两翼,用盾牌结成阵,防骑兵冲击!曹纯、曹休!你二人的虎豹骑藏在山坳后,待我号令,再行突击!”
曹军迅速行动起来,动作麻利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步兵们扛着长矛跑向矮丘,将拒马桩深深钉进土里,矛尖斜指天空,密密麻麻如一片钢铁丛林;弓弩手们爬上岩石,弓弦拉满,箭簇对准山下平原;盾牌手们两两一组,将长方形的铁盾拼接在一起,形成一道坚实的盾墙,盾与盾之间的缝隙用短矛填补;精锐的虎豹骑则牵着战马躲进山坳,马嘴被粗布勒住,避免发出嘶鸣,马蹄裹着麻布,踩在地上悄无声息,骑士们手按马鞍,眼神锐利如鹰,静静蛰伏。
来的正是乌桓单于蹋顿,以及袁尚、袁熙率领的乌桓 - 袁氏联军。他们确实如田豫所料,最初认为曹军受阻于大雨,必然退兵 —— 蹋顿前几日还在柳城大宴部落首领,喝着马奶酒,嘲笑曹操 “汉人胆小,遇雨便退”,故而整个王庭都松懈无备。直到今早,哨兵慌慌张张来报 “白狼山有曹军”,蹋顿才大惊失色,仓促之间,尽起王庭精锐,连部落里的青壮都一并召集,意图凭借骑兵优势,趁曹军立足未稳,一举将其击溃于柳城之外。
滚滚铁蹄踏得大地震颤,地面仿佛都在跟着跳动,数万乌桓骑兵如同黄褐色的潮水般涌来,马背上的骑士披着兽皮甲,手里挥舞着弯刀或短矛,口中发出 “嗬嗬” 的怪异呼啸,那声音像是草原上的饿狼嚎叫,声势骇人。袁尚、袁熙夹杂在军中,袁尚跨下的马有些瘦弱,他攥紧缰绳,指节发白,看着远处严阵以待的曹军,脸上满是恐惧,却又强装镇定;袁熙则脸色苍白,眼神躲闪,时不时回头望向柳城的方向,心中既有对曹操的仇恨,也有一丝最后的疯狂 —— 若此战再败,他便真的无家可归了。
“放箭!” 曹军阵中,旗手挥动红色令旗,高声喊道。
霎时间,遮天蔽日的箭矢从高处倾泻而下,如同黑色的暴雨,密密麻麻地钻进冲锋的乌桓骑兵阵中。“噗嗤 ——”“啊!” 人仰马翻的惨叫声顿时响起:有的骑士被箭射中咽喉,鲜血喷溅而出,一头栽落马下;有的马被射中眼睛,受惊狂跳,将背上的骑士甩出去,又踩伤了旁边的同伴;还有的箭矢钉在兽皮甲上,虽未穿透,却也让骑士吃痛,动作慢了半拍。冲锋的势头瞬间为之一滞。乌桓骑兵也善骑射,纷纷侧身开弓还击,但曹军占据地利,盾牌手将铁盾举得更高,箭矢大多钉在盾上,发出 “笃笃” 的闷响,曹军损失相对较小。
箭雨过后,双方前锋终于狠狠撞在一起!
徐晃手持开山斧,一马当先,斧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大喝一声:“随我杀!” 所率俱是百战锐卒,步兵们挺着长矛,与骑兵贴身近战,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牛油,瞬间将乌桓前锋撕开一个口子。徐晃本人更是勇不可挡,一斧劈向迎面而来的乌桓骑士,那骑士举刀格挡,却被斧力震得虎口迸裂,刀脱手飞出,紧接着,斧刃便砍在他的肩上,鲜血喷涌,骑士惨叫着落马。张合亦不甘示弱,他站在矮丘上,挥动令旗,指挥步骑协同:步兵顶住正面,骑兵则从侧面迂回,死死顶住了乌桓人最猛烈的第一波冲击,阵形虽有晃动,却始终未破。
战场瞬间陷入混乱而残酷的混战:乌桓骑兵凭借个人勇武和战马冲击力,不断挥舞弯刀砍向曹军,试图分割、穿透曹军阵型,有的骑士甚至弃马,扑向曹军士兵,用牙齿撕咬;而曹军则依靠严密的纪律、精良的甲胄和相互配合,前排士兵倒下,后排立刻补上,长矛刺向马腹,环首刀砍向骑士的腿,用血肉之躯顽强地维持着战线,每前进一步,都伴随着鲜血与尸体。
曹操在山坡上冷静地观察着战局,手中握着马鞭,时不时指向战场某处。他看到乌桓军虽然凶猛,但指挥明显混乱 —— 不同部落的骑兵各打各的,有的部落往左翼冲,有的往右翼闯,旗帜杂乱无章,没有统一的调度;而袁尚、袁熙的部队更是不堪,士兵们缩在后面,只是象征性地挥舞兵器,毫无战意,遇到曹军反击,便往后退,显然是被打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