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荡开,便被冰冷的现实瞬间吞没。
“死了?!”林晚星失声惊呼,刚刚因指纹线索而升起的振奋之情顷刻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沉的寒意,“怎么会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陆震霆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翻滚着压抑的怒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他走到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显示出他内心极不平静。
“就在我们的人赶到后勤处宿舍的前十分钟。”他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初步勘验,死于突发性心肌梗塞。现场没有明显打斗痕迹,也没有外来人员闯入的迹象。”
“心肌梗塞?这么巧?”林晚星根本不信,“他才多大年纪?而且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巧合?”陆震霆嗤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冰冷的讽刺,“这才是最高明的杀人灭口!干净利落,不留痕迹,甚至可能……都找不到他杀的证据。”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晚星:“对方在我们内部的力量,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更快!他们甚至能精准地预判我们的行动速度,抢在我们前面清理门户!这个王春生,恐怕至死都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一枚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一股无形的恐惧感悄然攥紧了林晚星的心脏。敌人不仅在外部虎视眈眈,更在内部如同鬼魅般潜伏,能够如此迅速、精准地掐断线索,其实力和渗透程度,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刚刚看到的一丝曙光,瞬间被厚重的迷雾再次笼罩。指纹这条最有价值的线索,就这样硬生生断掉了。
“那……那不是又回到原点了?”林晚星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感。这种敌暗我明,每次刚要抓住点什么就被立刻掐断的感觉,实在太令人窒息了。
“原点?”陆震霆重复了一遍,眼神却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未必。王春生死得太过‘及时’,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破绽!这恰恰证明,我们找对了方向!这个‘夜莺’,或者说‘夜莺’背后的人,就在我们能触及的范围之内,而且地位不低,否则不可能如此及时地获得消息并采取行动!”
他的思维永远向着破局的方向运转,从不因挫折而陷入绝望。
“王春生的社会关系、近期所有接触过的人、经手过的所有文件物品,都会进行最彻底的排查!他死了,但他留下的痕迹不会立刻消失。对方行动得再快,也必然会留下新的蛛丝马迹!”陆震霆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揪出内鬼誓不罢休的狠劲,“这是一场博弈,看谁先找到对方的破绽!”
他的话再次点燃了林晚星心中的斗志。是啊,敌人越是疯狂地掩盖,露出的马脚就可能越多!
“而且,”陆震霆走到她面前,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你的‘灵觉’……在王春生这件事上,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比如,最近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人或者物品,让你觉得不太对劲?”
他在尝试将她的特殊能力,更系统地应用到侦查中。
林晚星闻言,立刻凝神细想,努力回忆着最近几天所有的见闻和感知。她闭上眼睛,集中精神,试图从纷杂的记忆中捕捉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气息”。
突然,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有!”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但又异常清晰,“昨天我去陈老那儿送药膏的时候,在他书房……好像感觉到一股很微弱、但是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息’,就在他书架附近,但很快就消失了……当时没太在意,以为是错觉……”
陈老的书架?让人不舒服的“气息”?
陆震霆的眉头瞬间锁紧!陈老?这怎么可能?!但林晚星的“灵觉”之前已经证明了其准确性!
“具体是什么感觉?能描述吗?”他沉声问,语气无比严肃。
“说不好……”林晚星努力斟酌着词汇,“不是毒药那种尖锐的危险感,而是一种……很阴冷、很晦涩的感觉,像是……什么东西被长久地封存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带着一种陈腐的死气……和我之前感觉到的那块假‘紫晶麝’有点像,但更微弱,更难以察觉。”
阴冷?晦涩?陈腐的死气?像假药材?
陆震霆的眼中闪过极度困惑和警惕的光芒。陈老的书房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是有人故意放置的?还是……
这个发现太过惊人,甚至比王春生的死更让他感到棘手和不安!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处理。你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包括陈老。”
林晚星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话题似乎暂时告一段落,但沉重的气氛依旧弥漫在空气中。线索中断的挫败感,内部敌人的阴影,以及对陈老那边异常情况的担忧,都像巨石一样压在心头。
窗外,夜色已深,繁星点点。
陆震霆似乎这才注意到林晚星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苍白。连续的精神高度紧张和“灵觉”的运用,对她的消耗显然极大。
他冷硬的眉眼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一瞬,语气也放缓了些:“很晚了,先去休息吧。这些事情,急不来。”
林晚星也确实感到身心俱疲,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回房。
“等等。”陆震霆忽然叫住她。
林晚星回头,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陆震霆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柜子旁,从里面拿出一个军用的绿色搪瓷缸,又从暖水瓶里倒了热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竟然是几块红棕色的红糖块。
他将红糖块放入搪瓷缸的热水里,用勺子慢慢搅动着,直到红糖完全化开,递到林晚星面前。
“喝点红糖水,补补气血。”他的动作有些生硬,语气也依旧是那样硬邦邦的,甚至带着点命令的口吻,但那微微闪烁的眼神和这与他冷硬形象截然不符的细致举动,却透出一种笨拙的关心。
林晚星愣住了,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颜色深沉的红糖水,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冲淡了所有的疲惫和寒意。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红糖可是稀罕物,是专门配给伤员和体弱者的营养品。
他……他什么时候准备的?
她接过搪瓷缸,温热的杯壁透过掌心一直暖到心里。她低下头,小口地喝着甜丝丝的红糖水,眼眶有些微微发热。
“谢谢。”她小声说道,声音有些哽咽。
陆震霆似乎有些不自在,转过身去,假装整理桌上的文件,闷声道:“快喝,喝了去睡。”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只有林晚星小口喝水的声音,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一种微妙而温馨的气氛在沉默中悄然流淌,冲淡了之前的紧张和凝重。
喝完了红糖水,身上暖和了许多,精神也放松下来。林晚星将杯子洗净放好,轻声道:“那我先去睡了。”
“嗯。”陆震霆应了一声,依旧背对着她。
走到卧室门口,林晚星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陆震霆依旧站在桌边,身姿挺拔如松,但灯光下的侧脸却透出一种沉重的疲惫和孤寂。他肩上的担子太重,面对的敌人太狡猾,而他能完全信任的人,又太少。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你也早点休息,伤口……别忘了换药。”
陆震霆的身影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林晚星关上卧室的门,却没有立刻上床。她背靠着门板,听着外面客厅里传来的、陆震霆极力放轻的脚步声和整理物品的细微声响,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有对未知危险的恐惧,有对线索中断的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和依靠。
无论外面如何风雨飘摇,至少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他们是在一起的。
而此刻,客厅里的陆震霆,缓缓坐到沙发上,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怀表。怀表已经很旧了,外壳甚至有些磨损,但走时依旧精准。他打开表盖,里面夹着一张小小的、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陈老,和他并肩站着的,另一个穿着国民党军装、笑容爽朗的年轻军官。
那是他早已牺牲的生父,和陈老当年在黄埔军校时留下的唯一合影。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陈老年轻的脸庞,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复杂。
王春生的线断了。
晚星感应到的陈老书房里的异常……
还有那份关于“水源”的指令……
无数的线索和疑点在他脑中交织、碰撞。
夜,还很长。
而真相,依旧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