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这日，天色未亮，镇国公府便已灯火通明。
沈清辞对镜理妆，采月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那对翡翠耳坠。冰凉的玉石触及耳垂时，沈清辞眸光微闪，指尖轻轻拂过耳坠背面。
“小姐，当真要戴这个？”采月低声问道，手中香囊已经备好。
“不仅要戴，还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沈清辞唇角微勾，对镜端详。镜中少女明眸皓齿，耳畔翡翠衬得肌肤胜雪，那若有若无的异香被晨风一吹，几乎难以察觉。
马车驶向宫门时，晨光初露。沈清辞撩开车帘，见沈若薇的马车紧随其后，不由淡淡一笑。
宫门前已是车水马龙。各府小姐们身着华服，三三两两地往宫内走去。沈若薇快步追上沈清辞，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姐姐今日这身打扮真是清雅脱俗。”
说话间，她的目光在沈清辞耳畔停留片刻，眼底闪过一抹得色。
“妹妹过奖了。”沈清辞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倒是妹妹这身胭脂红云锦裙，很是抢眼。”
沈若薇今日确实打扮得格外艳丽，珠翠环绕，与沈清辞的素雅形成鲜明对比。几位路过的夫人见状，都不由多看了沈清辞几眼，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进入御花园，早有宫人引路。宴席设在临湖水榭，此时正值荷花盛放，微风过处，清香袭人。
沈清辞按照品级在席间坐下，目光扫过水榭东南角——那里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但细看便能发现栏杆接口处有细微的松动。
“清辞姐姐今日这耳坠真是别致。”林婉儿在她身旁坐下，小声称赞。
沈清辞微微一笑，正要答话，忽听内侍高唱：“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皇后身着明黄凤袍，在宫女簇拥下缓步而来，目光在席间扫过，最后落在沈清辞身上。
“都平身吧。”皇后含笑抬手，“今日赏荷宴，诸位不必拘礼。”
宴席开始，丝竹声声，觥筹交错。沈清辞注意到沈若薇不时与对面的靖王交换眼色，而那个叫小翠的丫鬟，始终垂首侍立在沈若薇身后。
酒过三巡，皇后笑道：“久闻镇国公府大小姐琴艺精湛，今日可否让本宫一饱耳福？”
沈清辞从容起身：“臣女献丑了。”
她缓步走向琴台，耳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就在她抚上琴弦的刹那，忽然觉得一阵眩晕，眼前景物微微晃动。
采月见状，立即上前奉茶，借机让她闻了闻香囊。清凉的香气入鼻，沈清辞顿时神智一清。
琴声响起，是一曲《出水莲》。清越的琴音如水波荡漾，与湖中荷花相映成趣。众人皆沉醉其中，唯有沈清辞注意到，沈若薇正悄悄向小翠使了个眼色。
一曲终了，满座称赞。皇后更是连连点头：“果然名不虚传。”
沈清辞谢恩归座，忽然抚额轻叹：“许是方才太过专注，竟有些头晕。”
沈若薇立即关切地凑近：“姐姐可是不适？不如去水榭边透透气？”
来了。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犹豫之色：“这...恐怕失礼。”
“无妨的。”沈若薇热心地扶起她，“我陪姐姐一起去。”
皇后见状，温声道：“既然不适，去走走也好。”
沈若薇扶着沈清辞往水榭东南角走去，小翠紧随其后。就在接近那处松动栏杆时，沈清辞忽然脚步一顿。
“妹妹可知道，这水榭为何叫‘听荷水榭’？”
沈若薇一愣：“姐姐何出此言？”
“因为站在此处，”沈清辞缓缓转身，目光清明，“能最清楚地听见荷花绽放的声音。”
沈若薇脸色微变，强笑道：“姐姐说笑了，荷花哪会出声...”
“怎会没有？”沈清辞浅浅一笑，“就像妹妹耳坠里的秘密，不仔细听，又如何能发现？”
沈若薇下意识地捂住耳朵，神色惊慌：“姐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这时，几位夫人也被她们的对话吸引，渐渐围拢过来。林婉儿好奇地问：“清辞姐姐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沈清辞环视众人，声音清晰悦耳：“方才抚琴时，我总觉得头晕目眩，多亏了采月准备的香囊才好转。起初我以为是自己体弱，直到...”
她故意停顿，目光落在沈若薇耳畔的同款翡翠耳坠上。
“直到我发现，这对耳坠中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皇后闻言皱眉：“怎么回事？”
沈清辞取下耳坠，双手呈上：“请娘娘明鉴。这对耳坠是舍妹所赠，臣女偶然发现其中暗藏玄机。”
内侍接过耳坠呈给皇后。皇后仔细端详，很快也发现了金钩处的异常。她命人取来银簪轻轻一挑，几粒药丸滚落玉盘。
“这是...”皇后脸色顿变。
太医连忙上前查验，片刻后回禀：“启禀娘娘，这是江湖上下三滥的迷药，名唤‘醉春风’。”
满座哗然。
沈若薇脸色煞白，颤声道：“不...不是我...这耳坠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沈清辞语气依旧平静，“妹妹是想说，这耳坠原本是我的吗？可这分明是妹妹前日亲自送到我房中的，当时采月和其他丫鬟都在场。”
采月立即跪下：“回娘娘，奴婢可以作证。前日二小姐亲自送来这对耳坠，还说特意为宫宴准备的。”
其他几个丫鬟也纷纷附和。
沈若薇慌乱地看向靖王，却见对方冷冷别开脸。她强自镇定：“许是...许是工匠做手脚，我并不知情...”
“哦？”沈清辞眸光一转，“那妹妹耳上这对呢？可否请太医一并查验？”
沈若薇下意识后退，却被宫女拦住。太医取下她的耳坠检查，果然也发现了同样的药丸。
“看来妹妹对自己也够狠心。”沈清辞轻声道。
就在这时，小翠忽然跪地哭诉：“娘娘明鉴！这都是二小姐指使的！她让奴婢在宫宴上引大小姐去水榭，还说...还说已经安排好了人...”
“你胡说！”沈若薇厉声打断，神色慌乱。
皇后脸色铁青：“安排什么？”
小翠磕头道：“二小姐让奴婢在未时三刻引大小姐去水榭东南角，说那里...那里的栏杆已经动了手脚...”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水榭东南角。皇后命太监前去查验，果然回报栏杆接口处被人为锯开，只做了表面修饰。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沈若薇身上，那些往日称赞她温柔善良的夫人们，此刻眼中满是震惊与鄙夷。
靖王忽然起身：“皇后娘娘，此事恐怕另有隐情。沈二小姐素来温婉，怎会做出这等事？”
沈清辞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微微颔首，采月立即呈上一本账册。
“这是臣女偶然得到的，”沈清辞声音清越，“记录着妹妹近三个月来，多次出入靖王府的详细时间。巧合的是，每次都与小翠去胭脂铺见神秘人的时间吻合。”
账册在众人手中传阅，上面清晰记载着每次沈若薇去靖王府的日期、时辰，甚至还有马车编号。更令人震惊的是，后面还附了几页靖王府的银钱往来，其中明确标注了给“沈二”的款项。
靖王脸色大变：“这账册是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一查便知。”沈清辞不卑不亢，“娘娘可派人去靖王府账房核对，也可询问守门侍卫，是否常见舍妹出入。”
皇后冷冷扫过靖王和瘫软在地的沈若薇，沉声道：“来人，将沈二小姐带回府中闭门思过。此事本宫会详细禀明皇上。”
宴席不欢而散。沈清辞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从容告退，经过靖王身边时，听见他压低声音道：“你好手段。”
“不及王爷万分之一。”沈清辞浅浅一笑，眸光冷冽。
回府的马车上，采月难掩兴奋：“小姐，今日真是大快人心！二小姐这次可算栽了跟头。”
沈清辞却神色平静：“这才只是开始。”
她撩开车帘，望向渐行渐远的宫墙。夕阳的余晖洒在她沉静的侧脸上，那双明眸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马车行至半路，忽然停下。车帘掀起，夜君离的身影出现在暮色中。
“王爷的消息果然灵通。”沈清辞淡淡一笑。
夜君离递来一封信：“靖王不会善罢甘休。这是他在江南的产业明细，或许对你有用。”
沈清辞接过信笺，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掌，两人皆是一顿。
“多谢。”她轻声道。
夜君离深深看她一眼：“小心行事。”
车帘落下，马车继续前行。沈清辞展开信纸，在渐暗的天光中细细阅读。当看到某个熟悉的名字时，她的眸光骤然转冷。
原来，前世镇国公府倒台的背后，还有这些人的手笔。
夜色渐浓，马车驶入镇国公府。沈清辞下车站定，抬头望了眼府门上高悬的匾额，唇角扬起一抹清浅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