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南疆厚重的雾气,在营地旌旗上洒下斑驳光影。沈清辞站在主帅帐外,看着士兵们晨起操练,昨夜激战的疲惫尚未完全消退,新的军报已经送达。
“八百里加急!”斥候满身尘土,手捧军报直冲主帅大帐。
沈清辞心下一沉,跟随而入。帐内,夜君离正与父亲沈毅对着沙盘商议军情,见她进来,只微微颔首。
“禀报王爷、国公爷,昨夜南疆叛军突袭边境三镇,烧杀抢掠,百姓死伤数百。”斥候声音沙哑,“守将赵将军拼死抵抗,身负重伤,如今边境防线岌岌可危。”
沈毅一拳砸在沙盘边缘,震得上面的旗帜簌簌作响:“好个大祭司,昨日败退竟是声东击西!”
夜君离面色沉静如水,展开军报细看,指尖在羊皮纸上轻轻敲击:“叛军分三路进攻,每路不过千人,却能让边境守军措手不及...”
“因为他们熟悉地形,更熟悉我军的布防。”沈清辞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沙盘上那几个被标记的城镇,“父亲可还记得,去年靖王曾巡视边境,带回详细的边防图?”
帐内一时寂静。沈毅脸色骤变:“你是说...”
“边防图必定已经落入大祭司手中。”夜君离接过话,眸中寒光乍现,“靖王虽已伏诛,但他留下的祸患远未清除。”
沈清辞走近沙盘,执起代表叛军的小旗,插在一处险要关隘:“不仅如此,我怀疑朝中仍有他们的内应。否则叛军不可能如此精准地避开我军主力,专攻防守薄弱之处。”
她抬头看向夜君离,两人目光交汇,彼此心照不宣。
“本王必须亲自前往边境。”夜君离决断极快,“镇国公留守主营,防备大祭司主力偷袭。”
沈毅欲言又止,最终拱手领命:“王爷万事小心。”
夜君离转向沈清辞,语气不容置疑:“你随镇国公留守。”
“不。”沈清辞斩钉截铁,“我随王爷同去。”
“边境凶险...”
“正因凶险,我才更该去。”沈清辞从袖中取出一卷地图在沙盘旁展开,“这是顾清尘大人所赠的南疆详图,我连夜做了标注。边境三镇的地形、水源、暗道,我都已熟记于心。”
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令夜君离眸光微动。那些娟秀而不失力道的字迹,不仅标明了山川地势,更注明了可能的伏击点、最佳的防守位置,甚至连当地部族的分布与倾向都一一列明。
“这些情报从何而来?”夜君离指着地图上几处隐秘的标记。
沈清辞平静道:“前世记忆。靖王曾与南疆各部族暗中往来,这些路线我都记得。”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沈毅看着女儿,眼中既有震惊,更有痛惜。他难以想象,前世那个温婉柔弱的女儿,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将这等军机要务牢记于心。
夜君离凝视沈清辞片刻,终于点头:“给你一炷香时间准备。”
沈清辞唇角微扬:“半炷香足矣。”
她转身出帐,红衣在晨风中翻飞,宛若战旗。
半炷香后,营地辕门外,五千精骑兵马齐备。沈清辞换上一身轻便戎装,青丝高束,正仔细检查马鞍旁的箭囊。
夜君离策马而至,见她已将一切打理妥当,眼中掠过一丝赞赏。
“你的铠甲...”他注意到她今日未着那身银色铠甲。
“轻装简从,才能速战速决。”沈清辞翻身上马,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况且,真正的危险从来不在明处。”
她意有所指的话让夜君离眸光微深。他挥手示意大军开拔,与沈清辞并辔行在队伍最前。
“你认为内奸是谁?”远离主营后,夜君离低声问。
沈清辞目视前方,声音平静:“王爷心中已有答案,何必问我?”
“我想听听你的判断。”
沈清辞微微侧首:“边防守将中,能接触到完整布防图的不过三人。赵将军重伤,可排除嫌疑。剩下的两位副将,张将军是靖王旧部,李将军则是兵部尚书举荐。”
夜君离挑眉:“你怀疑兵部尚书?”
“不。”沈清辞摇头,“我怀疑的是举荐李将军的人——枢密副使,周明达。”
夜君离握缰的手微微一紧:“周明达是两朝元老,为何...”
“因为他女儿周婉儿,是靖王侧妃。”沈清辞语气转冷,“前世靖王事败,周婉儿随他自尽。这一世,周明达定会设法保全女儿性命。”
夜君离沉吟片刻:“所以你才坚持要随我同来?”
“我要亲眼确认,内奸究竟是谁。”沈清辞眸光锐利,“若真是李将军叛变,我们必须在他造成更大破坏前,将其拿下。”
大军疾行一日,终于在日落时分抵达边境第一镇——云关镇。
尚未入镇,已见远处浓烟滚滚,哭喊声随风传来。镇门破损,街上横七竖八躺着百姓和士兵的尸体,血腥气扑面而来。
夜君立即下令全军戒备,派先锋队入镇探查。
沈清辞下马,蹲下身检查一具叛军尸体。她掀开对方衣领,露出脖颈上一处诡异的刺青。
“这是南疆黑巫族的标记。”她站起身,面色凝重,“黑巫族擅长用毒和暗器,大祭司竟能说动他们参战...”
话音未落,镇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士兵的惊呼:
“有埋伏!”
夜君离一把拉住沈清辞,将她护在身后。几乎同时,无数淬毒的弩箭从破损的房屋中射出!
“举盾!”夜君离高喝。
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组成盾阵,将主帅团团护住。毒箭钉在盾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沈清辞却挣脱夜君离的手,目光锁定远处一座了望塔:“弓箭手在塔上!”
她话音未落,已挽弓搭箭,三支羽箭破空而出。塔上应声落下三个黑影。
夜君离眼中闪过惊异。沈清辞的箭术之精,远超他的预料。
“清理街道,逐屋搜查!”他立即下令。
激战持续了半个时辰,埋伏在镇中的叛军被尽数歼灭。清点战场时,副将李将军前来禀报:
“王爷,叛军已退往黑风岭方向。末将愿率兵追击!”
沈清辞与夜君离交换一个眼神。
“李将军奋勇可嘉。”夜君离语气平淡,“不过我军远来疲惫,不宜贸然追击。”
李将军急道:“战机稍纵即逝啊王爷!若让叛军与黑巫族主力汇合,后果不堪设想!”
“李将军对叛军动向似乎很了解?”沈清辞突然问。
李将军一愣,随即赔笑:“末将只是根据经验判断...”
“经验?”沈清辞步步逼近,“判断叛军会退往黑风岭?可黑风岭是死路,三面悬崖,唯有入口一处通路。叛军若退往那里,岂不是自寻死路?”
李将军脸色微变:“这...或许是叛军慌不择路...”
“或者,那根本就是个陷阱。”夜君离冷声接话,“等着我军自投罗网。”
李将军额角渗出冷汗:“王爷明鉴,末将绝无此意!”
沈清辞忽然伸手,以极快的速度从李将军甲胄缝隙中抽出一小卷纸条:“那这是什么?”
李将军大惊,欲抢夺,却被夜君离的亲兵按住。
沈清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诱敌至黑风岭,万事俱备。”
“好一个万事俱备。”夜君离声音冰寒,“李将军,你还有何话说?”
李将军面如死灰,突然咬牙,欲咬破口中毒囊。沈清辞早有防备,一掌击在他下颌,令他无法自尽。
“带下去,严加看管。”夜君离下令。
亲兵将面如死灰的李将军押下后,夜君离转向沈清辞:“你如何发现的?”
“他太急于让我们进入陷阱了。”沈清辞望着黑风岭方向,“而且,他甲胄上有黑巫族特有的香粉气味。”
夜君离微微颔首,眼中赞赏更甚:“接下来,该将计就计了。”
沈清辞微笑:“正合我意。”
暮色渐深,云关镇的烽火映红半边天空。沈清辞与夜君离站在破损的城墙上,远眺黑风岭方向的崇山峻岭。
“这一战,必须速战速决。”夜君离道,“朝中得知李将军事发,必生变故。”
沈清辞点头:“周明达不会坐以待毙。我们必须在他有所行动前,平定边境之乱。”
夜君离转头看她,暮色中她的侧脸坚毅而美丽:“怕吗?”
沈清辞轻笑:“重生之人,何惧之有?”
她伸手,接住空中飘落的一片灰烬——那是云关镇被焚毁的房屋余烬。
“我只怕不能护这山河无恙,百姓安康。”
夜君离凝视她片刻,缓缓摘下手上的玄铁指环,放入她掌心:“以此调兵,见它如见我。”
沈清辞微微一怔。这指环是摄政王兵权的象征,从未离身。
“王爷...”
“明日分兵两路,你率一路从密道绕至黑风岭后方。”夜君离目光深远,“若我判断有误,你就是奇兵。”
沈清辞握紧指环,感受到上面残留的体温。这一世,她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
“必不负所托。”她郑重承诺。
远处,最后一丝余晖没入群山。南疆的夜,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