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摄政王府内灯火通明。夜君离躺在榻上,额间沁出细密汗珠,三种奇毒在他体内交织冲撞,饶是内力深厚,此刻也难免显出几分虚弱。
“王爷必须静养三日。”太医收回银针,面色凝重,“若是再动内力,毒性入心,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沈清辞立在窗边,望着院中那株红梅。这是夜君离特意命人从北地带回的品种,在京城寒冬中开得正艳。
“三日后的寿宴,我自有打算。”她转身,将一枚药丸化入温水,“这是家师所赐解毒丸,虽不能根治,可暂缓毒性。”
夜君离接过药盏时,指尖无意擦过她的手腕。两人皆是一顿,烛火在彼此眼中跳动。
“萧煜在朝中经营多年,绝不会轻易放弃太后寿宴这个时机。”他声音低哑,“你要小心...”
“王爷放心。”沈清辞替他掖好被角,动作自然而细致,“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我分毫。”
她起身欲走,衣袖却被他轻轻拉住。
“这个你拿着。”夜君离从枕下取出一枚玄铁令牌,“见令如见本王。”
沈清辞凝视令牌上栩栩如生的蟠龙纹,这是摄政王调动暗卫的凭证。前世她直到死都不曾见过此物,今生他却轻易交到她手中。
“好。”她郑重收下,“三日后,等我的好消息。”
离开王府时已是深夜。沈清辞没有回被御林军把守的镇国公府,而是悄悄潜入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宅院。这里是夜君离早年置下的暗桩,如今成了她临时的据点。
“小姐,边疆捷报已经传遍京城。”暗卫递上密报,“平西王伏诛,北戎退兵百里,陛下龙心大悦,下旨明日设宴庆功。”
沈清辞快速浏览密报,唇角微扬:“果然如王爷所料。太后那边有何动静?”
“慈宁宫今日召见了吏部赵尚书和禁军统领,谈话内容不得而知。不过...”暗卫迟疑片刻,“我们的人发现靖王府有个丫鬟偷偷出入慈宁宫后门。”
沈清辞眸光一凛:“可认出是谁?”
“是沈若薇的贴身丫鬟,翠儿。”
果然如此。沈清辞指尖轻叩桌案,前世种种在脑中闪过。太后与靖王本就同出一脉,这一世即便萧煜叛逃,太后也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个侄子。
“继续盯着慈宁宫。”她吩咐道,“另外,让林公子明日务必赴宴。”
三日后,皇宫张灯结彩,庆功宴设在太和殿前。虽是寒冬,殿内却温暖如春,炭火烧得正旺。
沈清辞一袭月白宫装,墨发只簪一支素银簪子,在这满殿珠光宝气中反而格外醒目。她从容步入大殿时,原本喧闹的宴席霎时一静。
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更有不少世家公子惊艳的注视。
“臣女沈清辞,参见陛下。”她盈盈下拜,姿态优雅。
龙座上的永嘉帝约莫四十年纪,面容温和,眼神却透着帝王特有的锐利:“平身。沈爱卿教女有方,此番边疆大捷,沈小姐功不可没。”
立刻有太监宣读圣旨。因沈清辞献策破敌有功,特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并破格封为“安国郡主”,享正二品俸禄。
满殿哗然。本朝从未有未出嫁的女子获封郡主的先例。
沈清辞叩首谢恩,神色平静如水。她早知道会有这番封赏——前世夜君离就曾提议破格封赏有功女子,只是当时被靖王一党极力反对。
“安国郡主请起。”永嘉帝笑容和蔼,“摄政王伤势如何?今日可能赴宴?”
“回陛下,王爷需要静养几日。”沈清辞垂眸道,“托臣女向陛下致歉。”
席间响起窃窃私语。谁不知道摄政王武功盖世,如今竟伤重到不能赴宴,可见边疆战事之惨烈。
宴至中途,丝竹声起,舞姬翩跹。沈清辞安静地坐在女宾席首位,敏锐地注意到太后频频向她投来目光。
果然,酒过三巡,太后缓缓开口:“哀家记得,安国郡主与靖王曾有过婚约?”
满殿霎时寂静。谁都知道靖王叛逃,此时提及这桩旧事,分明是要给沈清辞难堪。
沈清辞放下玉箸,从容起身:“回太后,父母之命不敢违,但臣女与靖王殿下早已解除婚约。”
“哦?”太后挑眉,“可哀家听说,郡主与靖王私下仍有往来?”
这话已是极其严重的指控。席间众人神色各异,连永嘉帝也微微蹙眉。
沈清辞却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臣女正要将此物呈予陛下。这是今早刚从靖王府密室搜出的密信,其中有几封...似乎与慈宁宫有关。”
太后脸色骤变。
沈清辞缓步上前,将信函呈给太监:“靖王叛国,臣女痛心疾首,这些日子一直在搜集证据,希望能为朝廷除害。”
永嘉帝展开信函,越看脸色越沉。最后他猛地将信拍在案上:“太后!这作何解释?”
信纸飘落,赫然是太后亲笔所书,内容竟是催促靖王尽快与北戎结盟。
“这是诬陷!”太后霍然起身,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裂痕,“哀家从未写过这些信!”
沈清辞静静立在一旁。这些信自然是真的——前世萧煜倒台后,从靖王府搜出的密信里就有太后与北戎往来的证据,只是当时被她暗中扣下了。这一世,不过提前派上用场罢了。
“陛下明鉴。”她适时开口,“或许是有人模仿太后笔迹,意图挑拨天家亲情。”
永嘉帝神色稍霁,但看向太后的眼神已然不同。
宴席不欢而散。
沈清辞走出大殿时,林清羽快步跟上:“郡主好手段。”
“林公子谬赞。”她微微一笑,“方才还要多谢公子在席间相助。”
宴席上,当几个太后党羽刁难她时,是林清羽及时出声解围。
林清羽摇头:“郡主巾帼不让须眉,林某佩服。只是...”他压低声音,“太后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沈清辞望向慈宁宫方向,“我等的就是她不肯罢休。”
二人行至宫门,突然被一个丫鬟拦住。
“郡主留步!”那丫鬟扑通跪地,竟是沈若薇的贴身丫鬟翠儿,“求郡主救救我家小姐!”
沈清辞眸光微动:“二妹妹怎么了?”
“小姐被太后扣在慈宁宫了!”翠儿哭道,“太后说要送小姐去北戎和亲!”
林清羽皱眉:“北戎刚刚败退,何来和亲之说?”
沈清辞却瞬间明白了太后的用意——这是要拿沈若薇做筹码,与北戎太子谈条件。看来萧煜确实已经与北戎太子汇合。
“带路。”她简短道。
“郡主不可!”林清羽急忙阻拦,“这明显是陷阱!”
沈清辞从袖中取出那枚玄铁令牌,对暗处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两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去禀报王爷,就说...”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鱼儿上钩了。”
慈宁宫内,烛火昏暗。
沈若薇被反绑在椅子上,看见沈清辞独自进来,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姐姐何必来送死?”她哑声道。
沈清辞不答,目光扫向帘幕后:“太后娘娘既然费心设局,何必藏头露尾?”
帘幕掀起,太后缓步走出,身后跟着四个黑衣护卫,个个太阳穴高鼓,显然都是高手。
“哀家倒是小瞧你了。”太后冷冷道,“不过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
沈清辞轻笑:“娘娘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地前来?”
她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整个慈宁宫瞬间被火把照亮。
“禁军?”太后脸色大变,“不可能!禁军统领是哀家的人!”
“现在不是了。”沈清辞从容道,“半个时辰前,禁军统领因勾结北戎,已被下狱。”
太后踉跄一步,终于露出惊惶之色:“你...你早就知道了?”
“从翠儿去找我时就知道。”沈清辞走到沈若薇身边,替她解开绳索,“二妹妹,你说是不是?”
沈若薇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原来这一切都是沈清辞将计就计。她早看出翠儿是太后的人,故意让暗卫放松警惕,放翠儿前来报信。
“不可能...”太后喃喃道,“就算禁军反水,哀家还有暗卫...”
“娘娘是说他们吗?”殿门突然被推开,周延带着一队玄甲侍卫大步走入,手中提着几个血淋淋的人头——正是太后暗中培养的暗卫首领。
夜君离缓步跟在后面,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眸光锐利如刀。
“太后娘娘,game over了。”沈清辞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唇角扬起前世今生活了两世才有的释然笑容。
永嘉帝随后驾到,看着眼前景象,长叹一声:“太后病重,即日起移居颐和园静养,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园门半步。”
这就是软禁了。太后瘫坐在地,瞬间老了十岁。
处理完一切,沈清辞与夜君离并肩走出慈宁宫。东方已现出鱼肚白,晨曦微露。
“王爷不该来的。”沈清辞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道。
夜君离却握住她的手:“我说过,这里有事。”
他掌心温度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沈清辞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走过长长的宫道。
宫门外,一辆马车等候多时。就在沈清辞准备上车时,夜君离突然低声道:
“三日后,等我提亲。”
沈清辞动作一顿,回头看他。晨光中,他眼神认真而专注,仿佛在许下一生的誓言。
她忽然想起前世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若有来生,绝不再辜负真心。
“好。”她轻声应道,唇角扬起真心的笑意。
马车驶离宫门,沈清辞靠在车壁上,终于放松下来。这一局,她赢了。
然而就在马车拐过街角时,她无意间瞥见巷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戴着斗笠,但那身形分明是应该已经逃离京城的萧煜。
他静静立在阴影中,朝皇宫方向望了一眼,然后迅速消失在巷子深处。
沈清辞握紧袖中的玉簪,眸光渐冷。看来这场博弈,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