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德目送少东家嘟嘟囔囔、满脸不情愿地走出店铺。
他也很无奈，自从东家将青山县的店铺交给少东家打理后，他总是能受到莫名其妙的针对。
按理少东家一个出身富贵、见多识广的富家公子，没道理三番五次地针对他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穷小子啊。
林正德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本本分分地在布庄做事，从不敢有一丝懈怠，平日里对少东家也是毕恭毕敬，可为何还是会招来这般刁难。
“正德啊，坐！” 隆万全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起来，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那笑容仿佛春日暖阳，瞬间打破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
林正德赶紧摆手，诚惶诚恐地说道：“东家，使不得，使不得，我站着就好。在您面前，哪有我坐着的道理。” 他的双手局促地在身前搓动，微微弓着身子，姿态放得极低。
“最近受了不少委屈吧！” 隆万全的目光中满是关切，像是在询问一个晚辈子侄，眼神里透着真诚，让人忍不住想要倾诉。
“东家，没有的事。” 林正德赶紧否认，脸上依旧保持着谦逊的笑容。
东家的眼神，让他有一瞬间想将所有的委屈和心酸一股脑地和盘托出。但话到嘴边，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在这布庄里，东家虽然赏识他，可少东家才是这青山镇店铺的掌权人。自己若在东家面前抱怨太多，不仅可能会让东家为难，还可能会加深少东家对他的不满。
他只是一个普通伙计，一家老小都指着他这份工作过日子，容不得他有半点冲动。想到这里，林正德微微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委屈都咽回了肚子里 。
隆万全微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的儿子我知道，若说他有多大的坏心眼，那是不可能的，就是人太年轻气盛，做事欠考虑。
我想着将青山镇的店铺交给他，让他自己打理，也让他历练历练。所以，当初他提掌柜人选的时候，我是让他自己决定，我并没有过问。有些事情，要吃过亏才能明白，一个青山镇的店铺，我还损失得起，我只希望他能有所成长。只是苦了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林正德连忙说道：“少东家年轻有为，只是一时没考虑周全，他日后定会理解您一片苦心的。东家您栽培他，也是为了布庄的将来，我都明白。”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点头，试图安慰隆万全。
“他年纪跟你差不多大，但是为人处世方面，可跟你差远了。我一直跟他说，要多跟你学习，可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隆万全微微摇头，眼中满是感慨。
林正德谦逊地回应道：“东家过奖了，我只是个伙计，哪里能跟少东家比。少东家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少东家只是还需要些时间和经历来沉淀。等他再多历练历练，肯定能独当一面，把布庄经营得更好。”
“正德啊，我是一直很看好你的。只是青山镇的掌柜东儿已经定下，我要是现在将你换上去，那东儿的面子往哪儿搁，你能理解的吧！” 隆万全看着林正德，满眼的温和。
林正德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连忙点头，说道：“东家，我明白，我会全力辅佐少东家和张掌柜的。”
“那张志也配？他这次要是能真的吸取教训，痛改前非，那自然是谢天谢地。要是他还不知悔改，也算是给东儿上一课，让他明白用人之道，切不可掉以轻心，仅凭一时的印象或片面之词就委以重任。”隆万全眉头紧蹙，端起茶杯，却并未饮下，只是轻轻摩挲着杯沿。
林正德满脸愕然，没想到东家会对张志如此评价，就好似他很了解张志平时的为人处世似的。
隆万全看着他的表情，不禁失笑，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眼中却透着精明与睿智：“怎么？以为我对底下的事儿一无所知？我要是真两眼一抹黑，啥都不清楚，兴隆布庄也撑不到今天，更别说在大乾朝开枝散叶了。”
他微微坐直身子，腰背挺得笔直，神色间满是掌控全局的自信与从容：“兴隆布庄在大乾朝有 112 家店铺，489 名掌柜、伙计，我虽不是每个人都曾促膝长谈、朝夕相处，但你们每一个人的秉性、长处短处、过往经历，都在我心里装着呢。”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神情笃定：“就拿张志来说，他当初是张掌柜推荐进布庄的，我就留意过，他机灵是机灵，可心思浮躁，沉不住气，这几年我本盼着他能踏实下来，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这次的事，对他是个教训，对东儿，对整个布庄，又何尝不是呢 。”
听到隆万全的这番话，林正德原本低垂的眼眸瞬间抬起，眼中满是惊叹与敬重。
似乎是被林正德的眼神给愉悦了，隆万全“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穿过后店，达到了前店，正“噼里啪啦”核算账簿的少东家，手一抖，数给算错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气呼呼的望向后院，虽然啥也看不到。
后店中的谈话还在继续。
“正德，三年前，我问你，可愿意到落水县城的兴隆布庄做事，你说家中幼子刚出生，不愿意离开。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意到落水县的兴隆布庄当掌柜，我允你掌柜之位。” 隆万全的眼神中透露出鼓励与期待。
“啊！” 林正德完全没想到隆老板能提出这样的提议，三年前隆老板确实提出过让他去落水县城，但还是过去当伙计，虽然银钱确实比青山镇的要多一些，但多的也有限。加之柳氏刚刚生产，看着林盛轩一天一个样的成长，他也并不想错过儿子的成长，所以他拒绝了。
这次提小掌柜的名单里，没有他的名字，说心里没怨言，那是假的。可现在隆万全突然再次提出这个提议，而且还是让他去当掌柜，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内心五味杂陈。
隆万全好似也看出他的犹豫，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长辈的温和与理解。他抬手轻轻抚了抚胡须，温和地说道：“去落水县后，肯定就不能像在青山镇这般，抬脚就能迈进家门，经常与家人团聚了，这确实是件大事，是该好好权衡利弊，深思熟虑一番。我还是那句话，我是打心底里看好你的，不该一直在青山镇的小店里埋没才华，你理应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他微微停顿，目光柔和地看着林正德，眼神里满是期许：“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那股子冲劲，所以我更不想让你错失这个机会。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你也有些心力交瘁了吧。这样，我放你半天假期，你回家和家人好好商量商量，他们的想法也很重要。”
“要是你决定去落水县，明天就不用来上工了，在家里收拾收拾行李，多陪陪家人，毕竟这一去，相聚的日子就少了。后天我回落水县城的时候，你就跟我一起走。要是决定留下，青山镇的布庄也依旧是你的容身之所，我绝无二话。”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林正德的肩膀，给予他无声的鼓励 。
“我去！”
“啊？不用跟家里人商量一下？”这次轮到隆万全惊讶了。
“东家如此厚爱，我要是再拒绝，就有些不知好歹了。我愿意去落水县担任掌柜一职，只是 ——” 林正德微微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一丝为难之色 。
隆万全关切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温和与包容：“只是什么？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说，能帮上的我一定帮。”
“东家，我能不能晚两天自己去落水县城。后天是我女儿的生辰，我想陪她过完这个生辰后再启程。” 林正德声音越说越小，毕竟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人家会专程给小孩子过生辰的，这般举动在旁人看来或许有些小题大做。但是他脑海里闪过女儿那机灵可爱的笑脸，还有平日里她眼巴巴盼着父亲回家的模样，就突然无比坚定地想给她过这个生辰，想将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捧到她面前，弥补平日里因忙碌而缺失的陪伴 。
“哈哈哈，正德啊，你还真是一个好父亲。三年前因为儿子刚出生，舍不得错过孩子成长的关键期拒绝我，今天又因为女儿的生辰，一心想着要陪伴她，这份舐犊情深，实在难得。”
隆万全笑着，眼中满是欣赏与赞许，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林正德的肩膀，那动作带着几分亲昵与肯定，“不错，我果然没看错人，懂得珍视家人的男人，才能踏实做事，担起更大的责任。你等会儿去前店选一匹缎子，不要拒绝，这是我给侄女儿的生辰礼物。就当是我这个长辈，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片刻后，林正德的脚步有些虚浮，怀里还抱着一匹锦缎，脑海里还在不断回响着隆万全的话，未来的路，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却又充满了无限可能 。
林正德晕晕乎乎地走出了兴隆布庄，他抽出手摸摸自己的脸，心中暗自嘀咕：长得也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