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炉里的柴火燃得只剩最后一点火星,跳跃着发出微弱的光。
南昭起身,打算去柴房添些干柳枝,刚走到门口,眼角余光就瞥见门缝处——那里的积雪竟比早上厚了一倍多。
她伸手推了推木门,只推开一道窄缝。风裹挟着雪粒“呜呜”地灌进来,打在脸上生疼。
门槛边已堆起小小的雪堆,细密的雪片像扯不断的棉絮,在空中疯狂打着旋,显然不仅没停,反而越下越凶。
“希贝尔,外面的雪好像更大了。”
南昭回头朝里屋喊,眉头微微蹙起。她原本盘算着,今天去溪边采些新鲜的积雪草。
希贝尔的风寒拖了好几天,积雪草煮水最是对症,可看这架势,别说溪边,怕是连院子门都难迈出去。
里屋传来一阵轻咳,希贝尔从床上坐起来,脸色带着病后的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别去了,雪太大,路上准滑。我床头还有些之前晒干的,先凑合用吧。”
她说着伸手去够床头的草药包,指尖刚碰到布角,却不小心带倒了旁边的陶罐。
“哗啦”一声,罐子里的积雪草干撒了一地,几片枯褐色的叶子飘到门口,落在积雪上,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硬挺挺的像小刀片。
南昭连忙蹲下身帮忙捡,指尖刚触到那些干草,心里就是一咯噔。
不对劲。
往常这个时节,就算溪边的积雪草被冻住,晒干后也该带着点韧劲,可今天这些,却干得发脆,稍一用力就捏成了碎末,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所有水分。
一丝不安顺着脊椎爬上来。
她忽然想起莫尔娜魔法书里夹着的那页笔记,上面提过一种“凝冰咒”——
能在瞬间冻结万物水分的低温魔法,寻常人根本不会,只有受过正统魔法训练的人才能施展。
“希贝尔,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冷不太对劲?”
南昭捏着一片干草站起来,指尖传来的寒意透着股阴恻,绝非雪天该有的清冽,倒像是冰窖里渗出来的,带着魔法特有的诡异气息,
“我早上摸窗边的霜花,就觉得比平时硬得多,像小石子似的冰碴子。”
希贝尔也皱起眉,挣扎着挪到窗边,伸手按在窗台上。
果然,往常那层柔软如绒毛的霜花,今天竟结得像薄冰,用指甲轻轻一刮,发出“咯吱”的脆响,硬得能硌疼指尖。
“草原上很少有会魔法的人......”她喃喃道,声音里带着迟疑,“难道是......”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像是有厚重的冰层骤然碎裂,从溪边方向清晰地传过来。
南昭和希贝尔同时抬头,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她们来不及多想,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厚外套裹紧,拉开门就朝着溪边的方向冲去,任凭风雪瞬间灌满了领口。
——
溪边的景象让希贝尔心头一紧,下意识倒吸了口凉气。
往年冬季,溪流虽也会结冰,可从未像今日这般诡异——冰层泛着种青蓝色的光,幽幽的,像是被谁泼了层琉璃釉。
更让人不安的是,冰层下的溪水冻得死死的,连那处常年冒热气的泉眼,都被冻成了一块硬邦邦的冰疙瘩。
岸边的枯草裹着厚厚的冰壳,南昭不小心碰了一下,“咔嚓”一声就碎成了粉末。
“这是‘凝冰咒’的痕迹。”
南昭蹲下身,指尖刚碰到冰层就猛地缩了回来。
指尖冻得发麻,上面还沾着层细碎的冰碴,冷意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
“莫尔娜的书里写过,这咒法得有特定咒语和媒介,不是谁都能用的。”
希贝尔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阿尔忒恩寄的信,信里说三王子登基后,招了不少会黑魔法的巫师。
难道......是三王子的人找来了?可她们在这草原深处住得这般偏,怎么会被发现?
正想着,远处突然传来“嗒嗒”的马蹄声。
雪夜寂静,这声音格外清晰,还夹杂着几句模糊的人语。
希贝尔脸色一变,立刻拉着南昭躲到旁边的枯树后,透过枝桠间的缝隙望去——雪地里,一队骑马的人正朝着溪边来。
他们穿着黑色盔甲,甲胄上印着三王子的银狼徽章,手里举着的火把在风雪里摇曳,映得雪地一片明黄。
“是三王子的人!”
希贝尔把声音压到最低,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怎么办?回木屋肯定会被撞见,往别的地方跑......又不知道该去哪。”
南昭的脑子转得飞快。她想起莫尔娜信里提过,洛兰海边有阿尔忒恩的木屋,或许能去那里躲一躲。
可从这里到海边,少说也要走两天两夜。
现在雪下得这么大,路又难走,身后还有士兵追杀......她们,能平安走到吗?
火把的光越来越近,马蹄声也越来越响,甚至能听到士兵的交谈声。
南昭攥紧了希贝尔的手,掌心全是冷汗,目光在四周飞快扫过,急着想找个藏身的地方。
——
阿木提着马灯,昏黄的光晕在雪地上晃出一片摇曳的光斑。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雪,靴底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方才在牧场时,隐约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心里莫名发慌——这鬼天气,哪会有外人来?希贝尔小姐和她那位人鱼朋友,怕是应付不来。
刚走到离溪边不远的坡地,马灯的光突然照到一片晃动的黑影。
阿木心里一紧,猛地矮下身子,躲到一个厚实的雪堆后面。
借着灯光仔细看去,竟是一队穿黑甲的士兵,正举着火把在溪边徘徊。
而不远处的枯树后,希贝尔和南昭正缩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喘,显然是被堵在了那里。
“这些人,准是冲着希贝尔小姐来的。”
阿木攥紧了手里的柴刀,刀柄被掌心的汗浸得有些发滑。
他就是个普通牧民,不懂那些花哨的魔法,更打不过穿盔甲的士兵,可眼睁睁看着希贝尔她们被抓,他做不到。
他盯着士兵们在溪边停下,开始四处搜查,目光扫过枯树时,阿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电光火石间,他有了主意。
悄悄绕到士兵们身后,他把马灯轻轻放在雪地里,光晕刚好能照到自己离开的方向。
随后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铆足力气朝着远处的树林扔去。
“咚”的一声闷响,石头砸在树干上,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谁在那里?”
领头的士兵立刻喝问,警惕地拔出了腰间的剑。
其余人也纷纷转向树林方向,举着火把追了过去,马蹄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
阿木趁机快步跑到枯树后,朝着两人用力挥手,压低声音急喊:
“希贝尔小姐,快跟我走!牧场的地窖能藏身,快!”
希贝尔和南昭看到阿木,眼里瞬间亮起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从树后跑出来,紧紧跟在他身后,朝着牧场的方向疾奔。
雪地里的马蹄声越来越远,可阿木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暂时的。
只要三王子的人还在草原上晃悠,希贝尔她们就一日不得安宁。
他必须赶紧想办法,把她们送到真正安全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