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时，南昭的小船终于驶近了东边的珊瑚礁。
这片海域的海水清澈得近乎透明，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铺展在阳光下。
阳光穿透水面，在海底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成群的热带鱼拖着彩虹般的鳞片，在珊瑚枝桠间穿梭游弋，偶尔有几只小海龟慢悠悠地划过，留下一串细碎的泡泡。
南昭扶着船舷站起身，海风掀起她的深色斗篷，露出的几缕金色发丝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运转“深海低语”，意念轻得像海面易碎的泡沫：“有人吗？我是塞莉娅，人鱼王国的小公主。”
话音刚落，平静的海面突然泛起一阵细碎的涟漪，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一条银灰色的带鱼从珊瑚礁后游了出来，鱼鳍绷得笔直，像拉满的弓弦，传递来满是警惕的意念：
“你是人类！不是我们的公主！公主不会长着双腿，更不会乘这种木头盒子！”
“我确实是人鱼。”
南昭掀起斗篷下摆，露出纤细的脚踝——那里有一块淡蓝色的鱼鳞印记，形状像朵绽放的海葵，是人鱼皇室独有的标记，即便化为人形也不会消失，
“我跟女巫做了交易，用声音换了双腿，去了人类王宫。现在阿尔忒恩的船队要去珊瑚渊抓捕我们，我是来报信的。”
带鱼盯着她的脚踝看了许久，又绕着小船游了半圈，似乎在确认她身上的气息。
终于，它紧绷的鱼鳍松弛下来，传递来缓和的意念：
“你等着，我去叫守卫队长！”尾巴一摆，像道银色的闪电，迅速消失在珊瑚礁的缝隙里。
南昭重新坐回船头，指尖轻轻触碰海水。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四肢，双腿那日夜折磨她的刺痛竟奇迹般减轻了几分，连原主塞莉娅残留的情绪都变得鲜活起来——
这里的海水带着熟悉的咸涩与甘冽，和记忆里海底宫殿的甘泉一模一样。
她低头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金色长发被海风揉得凌乱，贴在脸颊两侧；湛蓝眼眸里盛着晨光，亮得像淬了光的宝石；只是嘴唇依旧没什么血色，少了几分人鱼族特有的、被海水滋养出的灵动红润。
但她知道，这里是家的方向。再往前一步，就能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
没过多久，珊瑚礁后传来沉重的划水声，像有巨物在水下移动。
一条身形庞大的虎鲸破浪而出，黝黑的脊背泛着水光，背上坐着个少年人鱼——
他有着海藻般浓密的墨绿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肩头，上半身线条紧实，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细碎的伤疤，正是塞莉娅的二哥，亚瑟。
他手里握着一把用鲨鱼牙打磨的短刃，刀刃在阳光下闪着森冷的光。
“塞莉娅？”
亚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从虎鲸背上一跃入水，哗啦一声游到船边，墨绿眼眸死死盯着南昭的双腿，瞳孔骤缩，
“你的尾巴......你的声音呢？怎么会变成这样？”
南昭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有一片空洞的沉默。
她代入原主情绪，急得眼眶发红，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伸手想去碰亚瑟的手臂，想告诉他一切。
可指尖刚触到他微凉的皮肤，亚瑟突然猛地后退，短刃“唰”地抬起，直指她的喉咙，眼神里满是警惕与痛苦：
“你到底是谁？别装成我妹妹的样子！塞莉娅不会背叛人鱼族，更不会变成人类的模样，跑到这种地方来！”
“亚瑟，住手！”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珊瑚礁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只见一群人鱼簇拥着一位白发长老游了过来，长老的鱼尾布满深褐色的褶皱，是象征着高辈分的深紫色，尾鳍边缘已经有些残破，手里拄着一根用千年珊瑚制成的权杖，杖顶嵌着一颗硕大的珍珠。
是族里的守旧派长老，墨菲。
墨菲的目光先是扫过南昭脚踝处的鱼鳞印记，又缓缓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浑浊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温度：
“她确实是塞莉娅。皇室独有的鱼鳞印记造不了假。但她化为人形，与人类为伍这么久，说不定早就成了阿尔忒恩的帮凶，回来给我们下套的。”
我没有！
原主的声音仿佛在南昭体内呐喊，裹携着浓烈的悔恨和不甘。
南昭急得用力摇头，泪水终于滚落，她慌忙从领口掏出临摹的航海图，双手颤抖着递到亚瑟面前，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亚瑟一把夺过航海图，展开细看。墨绿眼眸越看越沉，握着短刃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
“这群该死的人类！居然想在珊瑚渊放‘迷音粉’，把我们一网打尽！”
他猛地抬头，看向墨菲，语气急促，
“长老，我们必须立刻通知父王，让珊瑚渊的族人全部撤离，同时召集战士，准备战斗！”
“战斗？”
墨菲冷笑一声，权杖重重敲在船底，
“咚”的一声闷响，连周围的珊瑚礁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人类有坚船利炮，我们人鱼族最擅长的是歌唱与幻术，怎么跟他们打？当年老国王就是因为执意要和人类开战，才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你想重蹈覆辙吗？”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南昭，眼神里满是鄙夷与怨怼，
“都是你！若不是你当初跑去救那个人类王子，暴露了我们的踪迹，阿尔忒恩怎么会找到珊瑚渊？你就是人鱼族的罪人！”
南昭被他说得浑身一僵，心口像被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想解释，想嘶吼，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呜咽，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任由屈辱与愤怒在心底翻涌。
“这不关塞莉娅的事！”
亚瑟猛地挡在南昭面前，短刃直指墨菲，墨绿眼眸燃着怒火，
“是人类贪得无厌！就算没有塞莉娅，他们迟早也会用其他借口找到我们！”
“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墨菲的声音冷得像深海的冰棱，权杖在掌心转了半圈，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国王和王后，在他们到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离开珊瑚礁，更不准提‘战斗’两个字。至于你，塞莉娅——”
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南昭的双腿上，
“在国王查清你的底细前，你就在这船上待着，不准靠近任何族人，不准传递任何消息。”
说完，墨菲一挥权杖，身后的人鱼卫兵立刻围了上来，手里攥着用海草编织的粗绳，绳结打得紧实，显然是要将南昭“看管”起来。
“你们敢！”
亚瑟怒吼着举起短刃，刃尖泛着寒光。
他身下的虎鲸也感受到主人的怒意，发出震耳的低吼，海面瞬间掀起汹涌的浪涛，拍得小船微微摇晃。
南昭连忙拉住亚瑟的手臂，对着他轻轻摇头。
她清楚，现在和墨菲起冲突毫无意义，只会让本就紧张的局势更糟，甚至可能让人鱼族内部彻底分裂。
她指了指航海图上标注的日期，又指了指自己，做出“我会想办法”的手势，湛蓝眼眸里满是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