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昌府的梆子敲过三更，兴顺客栈的烛火大多已熄，只有后院厢房还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汉斯蹲在地道尽头，手里攥着淬毒的短刃，刀刃上的寒光映着他眼底的狠厉。武田趴在他身后，用手指在泥土上比划：“再往前三尺就是床底，我听店小二说，朱元璋就睡在那张床上。”
“你确定他没察觉？”汉斯压低声音，喉结滚动着，“要是出了差错，你知道欧盟的手段。”
武田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铜哨：“放心，我在他茶里下的‘软筋散’比蒙汗药厉害，半个时辰内别说动手，连站都站不稳。等会儿我吹哨为号，你们从地道冲出去，我带日本武士从正门闯，前后夹击，保证他插翅难飞。”
汉斯冷笑一声，用匕首戳了戳头顶的木板，木屑簌簌落下：“最好如此。”他转头对身后的杀手们打了个手势，非洲猎头者卡隆拍了拍腰间的手铳，法国退役骑士皮埃尔握紧了镶银的短剑，每个人的呼吸都粗重起来，像蓄势待发的野兽。
此时隔壁房间里，朱元璋正坐在桌前，手里摩挲着那把旧刀。张诚站在窗边，借着月光盯着对面酒楼的动静，忽然低声道：“东家，对面的蓝布衫不见了。”
朱元璋抬头：“什么时候的事？”
“刚没一会儿，像是绕到客栈后面去了。”张诚走到床边，掀开床垫，露出下面的暗格，“您还是躲进去吧，我在这房间守着。”
暗格是锦衣卫特制的，铺着三层钢板，寻常刀斧根本劈不开。朱元璋却摇了摇头：“躲着不是办法。你去告诉廖永忠，让他带两个侍卫守后门，胡大海守窗户，我倒要看看，这些杂碎敢耍什么花样。”
廖永忠是朱元璋的亲卫统领，早年在鄱阳湖大战里斩过陈友谅的先锋，一手双刀使得出神入化；胡大海则是火器营出身，虽因伤退居侍卫，却能在十步内用袖箭打穿铜钱眼。两人领命刚要走，朱元璋又补了句：“留活口。”
胡大海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陛下放心，保证打不断他的腿。”
房门刚掩上，就听见隔壁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木板被撬开。张诚眼神一凛：“来了！”
朱元璋握紧刀柄，起身躲在门后。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毒药味——那是“见血封喉”的特有气味，他在太医院的毒经上见过。
“咚！”头顶的木板突然被撞开，一道黑影像蝙蝠般扑了下来，短刃直刺床榻。汉斯落地的瞬间就觉不对——床上的被褥虽然隆起，却没有丝毫呼吸的起伏。他正要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破空声，忙矮身躲避，一支袖箭擦着头皮钉在墙上，箭羽还在嗡嗡震颤。
“有埋伏！”汉斯嘶吼着挥刀劈向阴影处，却劈了个空。胡大海早已翻窗而出，在窗外吹了声呼哨，客栈四周顿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那是暗中潜伏的锦衣卫，共有二十人，都是郭英亲手训练的好手。
“他娘的，中圈套了！”武田刚带人踹开房门，就看见汉斯被三支袖箭逼得连连后退，地上还躺着两个被暗弩射中的日本武士。他挥刀砍断飞来的弩箭，对身后的人吼道：“往床底打！朱元璋肯定藏在下面！”
三个日本武士刚冲到床边，床板突然炸开，廖永忠握着双刀从里面滚出来，刀锋带起的劲风扫断了一人的腿骨。“小鬼子，爷爷在这呢！”他左腿跪地，右腿横扫，踢飞了另一人的短刃，反手一刀刺穿了第三人的咽喉。
汉斯趁机退到墙角，摸出腰间的手铳，对准门口扣动扳机。“砰！”火光闪过，守在门口的锦衣卫应声倒地，胸口炸开一团血花。“快撤！”汉斯拽起武田就往外冲，“从地道走！”
武田却红了眼，甩开他的手：“我的人还在里面！”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武士，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拔开塞子就往地上摔。黑色的粉末遇空气瞬间燃起绿火，呛得人睁不开眼。“这是‘鬼火’，沾到就烧，快走！”
汉斯被绿火逼得连连后退，眼看廖永忠的刀就要劈到头顶，突然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那是他们安排的接应队伍，共有五骑，都是从蒙古草原雇来的马匪，擅长在夜间奔袭。“援军来了！”他精神一振，挥刀逼退廖永忠，“武田，走！”
两人冲出房门时，正撞见张诚带着锦衣卫堵在院门口。张诚手里的长刀上还滴着血，看见汉斯手里的手铳，立刻喊道：“卧倒！”
锦衣卫们纷纷扑向地面，手铳的铅弹擦着头皮飞过，打在客栈的廊柱上，木屑飞溅。汉斯趁机翻上墙头，却被一支冷箭射中肩膀，疼得他差点掉下去。武田在下面托了他一把，自己却被廖永忠的飞刀钉穿了手掌。
“留活口！”朱元璋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廖永忠一脚踩住武田的后背，刀尖抵住他的咽喉：“说，谁派你们来的？”
武田疼得浑身发抖，嘴里却骂个不停：“狗明狗！等我们天皇的大军杀过来，定将你们挫骨扬灰！”
“嘴硬。”胡大海走过来，捡起地上的手铳掂量着，“这玩意儿倒是精巧，比咱们的火铳快多了。东家，您看这上面的花纹，像是欧洲那边的手艺。”
朱元璋从房间里走出来，月光照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他蹲下身，看着武田流血的手掌，突然问道：“北美船队，是你们炸沉的？”
武田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
“看来是了。”朱元璋站起身，对张诚道，“把他和活口一起带回应天府，交给刑部。记住，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太舒服。”
张诚躬身应道：“属下明白。”他挥手示意锦衣卫将武田拖下去，又指着地上的绿火问，“东家，这火怎么灭？”
“用沙土。”朱元璋看着墙上的箭孔和地上的血迹，眉头紧锁，“胡大海，去看看受伤的弟兄怎么样了。廖永忠，带人搜客栈，别放过任何线索。”
两人领命而去，朱元璋走到被手铳打中的锦衣卫身边，那人已经没了气息，胸口的血洞还在冒着热气。他闭上眼睛，手指在刀柄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东家，”张诚捧着个账本走过来，“在柴房找到的，记着他们买了二十斤火药和十丈麻绳，还有这个。”他递过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个“欧”字，边缘还镶着银丝。
朱元璋摩挲着令牌上的花纹，突然冷笑一声：“欧盟，日本……看来是嫌日子太太平了。”他将令牌揣进怀里，“天亮后让东昌府知府周德兴来见我，就说他这地方，该扫扫灰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客栈的火终于被扑灭。廖永忠押着三个俘虏过来，其中一个是非洲人，被打断了双腿，正趴在地上哼哼；另一个是法国人，肩膀中了一箭，脸色惨白；还有个日本武士，被胡大海用铁链锁着，眼神像狼一样凶狠。
“东家，地道里还有七个死的，都搜过了，没什么值钱东西，就这把刀看着不错。”廖永忠递过一把欧式长剑，剑鞘上镶嵌着红宝石。
朱元璋拔出剑，剑身映着晨光，锋利异常。“这是西班牙的‘破甲剑’，能劈开铁甲。”他掂了掂，“看来欧盟为了杀我，下了不少本钱。”
胡大海扛着个麻袋走过来，往地上一摔，里面滚出几支手铳和十几个铅弹。“这些玩意儿得交给工部，让他们仿造仿造。说不定以后打仗，用得上。”
“嗯。”朱元璋点头，“让郭英派人把这些东西送回京城，顺便让他查一下，宁波港那艘日式帆船的货，到底卖给了谁。”
正说着，周德兴带着衙役匆匆赶来。他穿着官服，头发还没梳整齐，看见客栈的狼藉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周德兴，参见陛下！臣失职，让陛下受惊了！”
朱元璋没看他，只是指着地上的尸体：“这些人，在你东昌府地界上挖地道、藏火器，你这个知府，知道吗？”
周德兴额头冒汗，连连磕头：“臣……臣不知，臣罪该万死！”
“不知？”朱元璋的声音陡然转冷，“朕在你这客栈住了两个时辰，就被人用手铳打了，用毒火烧了，你告诉我你不知？”他一脚踹翻旁边的桌子，碗碟碎了一地，“朕让你查官吏贪腐，你说查了；让你整肃治安，你说整了。这就是你查的结果？”
周德兴吓得浑身发抖，连声道：“臣这就去查！这就去！”
“不用了。”朱元璋转身走向马车，“张诚，拟旨。东昌府知府周德兴，疏于职守，纵容奸邪，贬为庶民，永不录用。山东巡抚耿炳文，监管不力，罚俸三年，戴罪立功。”
他登上马车前，回头看了眼还在冒烟的客栈，对廖永忠道：“告诉郭英，加派人手，把运河沿岸搜一遍。朕倒要看看，还有多少魑魅魍魉，敢在朕的地盘上作祟。”
马车缓缓驶离东昌府，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朱元璋撩开窗帘，看着路边躬身送行的百姓，突然对张诚道：“你说，这些人里，会不会也有欧盟的奸细？”
张诚沉默片刻：“或许有，但更多的是想好好过日子的百姓。”
朱元璋点点头，放下窗帘，从怀里掏出那枚欧盟令牌。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令牌上，银丝反射出刺眼的光。“好日子？”他低声自语，“想过好日子，就得把这些想砸锅的人，一个个揪出来。”
车厢外，胡大海正在给廖永忠看他缴获的手铳：“你说这玩意儿要是批量造，是不是能打赢欧洲人的船队？”
廖永忠摸着下巴：“不好说，这玩意儿装弹太慢，不如咱们的连弩快。不过威力倒是大，回头让工部改改，说不定能成。”
两人的笑声飘进车厢，朱元璋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刺杀只是开始，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但只要身边还有这些人，还有那些想过好日子的百姓，他就不怕。
夜色再次降临时，马车抵达济南府。迎客楼的掌柜听说来了富商，亲自出来迎接，看见朱元璋一行风尘仆仆的样子，笑着说：“客官，咱们这有上好的客房，还有刚酿的女儿红，要不要尝尝？”
张诚刚要回话，朱元璋却摆了摆手，指着二楼靠窗的房间：“就要那间。”他抬头看向窗外的城墙，那里隐约有巡逻士兵的身影，眼神渐渐变得锐利——他知道，暗处的眼睛，还在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