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窗外的世界笼在一层朦胧的水汽里。
陈藜枳委屈地看着陈江漓，一双桃花眼水灵灵的，像浸了雨的琉璃。
陈江漓只瞥了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要钱？”
她用力点头，尾音带着撒娇的甜软：“不然月底喝西北风呀，哥～你最好了。”
“行了行了，最后一次，下个月不准再找我要了。”他嘴上说着，手往口袋里摸，动作一顿，像是后知后觉想起什么，转身回房间拿了张卡递给陈黎枳，“密码你生日。”
“谢谢哥！”她笑着跑开，白色的棉鞋踩过，留下一串轻快的脚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陈江漓有了个习惯。每个月他都会从零花钱里匀出十分之一，存到刚刚那张卡里。
反正身边总会有新的粘人精变着法子找他要钱。
其实他不在乎钱。
因为也没多少。
他想，给就给了吧，可嘴上却总要傲娇一下。
一小时后，雨点敲打着窗棂的声音里，陈江漓的房门被打开了。
陈江漓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只有某人不会敲门就进来。
陈黎枳探了个脑袋进来，见他坐在电脑前，屏幕光映着他半边脸，看不清楚在干嘛。
“那个……哥，冒昧问一句，卡里有多少钱？我心里有个数。”她搓着手，语气试探。
陈江漓摘下耳机，用手比了个“五”。
“和上个月一样，五百万吗？”
他摆摆手，陈黎枳耸耸肩，笑了笑关了门离开。
星期天放学的那个下午，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
陈江漓在副驾，翻着新出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他甚至连书包都没带，只打包了今天的晚饭，一份稀疏平常的火鸡面。
他真的很喜欢吃面。
后座的陈黎枳和陈秋生闹作一团，因为某一个视频博主的事情吵的不可开交。
开车的刘叔稳如泰山。
“你们两个，吵死了”陈江漓的声音从副驾传来。
两人立刻闭了嘴。
“都怪你，又被哥骂了”陈藜枳小声抱怨着
“明明都怪你，偏说人家的发色不好看”陈秋生不甘示弱的反驳。
“啧”
车内鸦雀无声了。
很平常的一个下午，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空气里都透着紧绷的预兆。
五点到校，晚自习六点开始，下一周就放国庆，教室里吵吵闹闹的，兴奋劲儿快把屋顶掀翻。
蓝故宜转过头，对程辞怀小声说：“开始计划。”
程辞怀比了个oK的手势，肘了肘陈江漓：“江漓，问你个事。”
“嗯？啥事啊。”陈江漓补着作业，笔尖在纸上飞快划过。
“你喜不喜欢杨慕心？”程辞怀问，眼神里带着探究。
“废话。”他一只眼看作业本，一只手补着作业，忙得不可开交。
“你是不是真心的？”程辞怀又笑。
“怀哥，你想问啥？马上就潘志成那老小子的晚自习了，我再不写政治作业，他得废了我。”陈江漓头也没抬。
“你先回答我。”
“是是是，可以了不？”
“那你想不想睡她？”
陈江漓握笔的手瞬间顿住，空气在这一刻仿佛被雨水冻住了般静止。翻着作业本的手也跟着停了停，他有点怔怔地看了一眼程辞怀，仅仅几秒钟，他的手又重新动了起来，随即笑了笑，开了个玩笑：“当然想啊。”
等陈江漓写完政治作业，再看向程辞怀的位子时，那里早已空空如也，连带着蓝故宜的位子，只剩了吕晴天。
陈江漓脑袋探了探，吕晴天也在写政治，他习惯性地嘴贱：“晴天姐，加油哦~”
吕晴天头都没抬：“你写完了？”
陈江漓笑着点头。
“你滚！”
“你说陈江漓到时候会是什么表情？”蓝故宜肘了肘身边的程辞怀。
“他要是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第一时间跳起来给我一榔头”程辞怀摸着下巴一脸正经。
“不会吧…诶他看着那么温柔唉”蓝故宜捂住张大的嘴。
“装的，打起人来比谁都猛”程辞怀无比肯定。
嘶…
虽然听起来很吓人。
但蓝故宜还是决定按计划进行。
晚自习第一节课的铃声在雨声中响起，程辞怀和蓝故宜急匆匆地从后门跑进来，带起一阵潮湿的风。
程辞怀刚坐下，陈江漓就开口了：“约会去了？”
程辞怀随意从桌板底下抽出一本书装样子：“和蓝故宜找杨慕心去了，聊了一会天，散了一会步。”
陈江漓哦了一声，手上写着什么。
“还下雨了你知道吗，菱城这破天气！幸好我跑的快”程辞怀抱怨着。
“狗运”陈江漓写着小说，随口答道。
“对了，我把那件事跟杨慕心说了。”程辞怀有点小心翼翼。
他当然没说。他只是和蓝故宜去有夕阳的操场逛了逛，可此刻外面只有连绵的雨。
“什么？哪件事？我暗恋她这件事？”他想了想，瞳孔猛地一缩。
“就你想睡她那件事。”程辞怀扭头看他。
一阵沉默。
他的脸上前所未有的黑。
他没说话，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他尽量想控制情绪，想让自己从容一些。
他握着笔的手青筋暴起，紧紧攥着那只钢笔，最后却只收了笔帽，放下了笔，抓了抓头发。
那三节晚自习他一句话没说，直到九点半放学。
下课铃一响，他就从后门冲了出去，甚至跑得比潘志成还快。
程辞怀心想玩大了，拉着蓝故宜就去追。
祝诚上来问，程辞怀说晚上和他说。
教学楼黑漆漆的，通校班九点就放学回去了。陈江漓跑到楼的另一面，只有三个班的一个拐角。
他趴在铁栏杆上，月光透过雨幕洒在他身上，给他单薄的身躯披上了一层银白的光辉。
他盯着月亮，一言不发，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思考，一种不可言说的情感涌上心来。
他与那轮明月，在雨夜里光影交织。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陈江漓就那么静静地趴在铁栏杆上。
楼下时不时传来学生嬉闹的声音，混着雨声渐入他耳。
程辞怀带着蓝故宜和杨慕心，焦急地寻找着。杨慕心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再三追问下，两人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杨慕心无语地笑了出来，但迫于无奈给两人擦屁股。
将近十分钟后，他们才在一个楼梯角找到陈江漓。
陈江漓坐在楼梯上，脑袋垂着，只露出了长长的头发。
程辞怀想上前，却被杨慕心拦下来了。
“我来吧”她的声音坚定又有力
她缓缓地走去，俯着身看陈江漓，轻轻的喊他，脸上挂着柔和的笑。
这一次她向他靠近
雨水在她伞边凝成水珠，一滴滴坠落。
程辞怀想看热闹，却被蓝故宜一把拉开，来到旁边的洗手池。蓝故宜看着程辞怀摇头：“忘了我们的计划了吗？已经成功99%了。”
程辞怀一怔，随即了然：“只差临门一脚。”
蓝故宜不经意地扭头看向了那轮明月，惊讶于月亮之美。
程辞怀轻声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个雨夜里，有皎洁而朦胧的月光，有相互吸引、渐渐靠拢的两颗心。
树上蝉鸣被雨声盖过些许，却仍有细碎的叽叽喳喳，路过学生的打闹在多年后某个吹着牛皮、喝着酒的烧烤摊，回想起那个不可磨灭、永不释怀，肆无忌惮的青春。
陈江漓抬起头，他的眼框有些发红，眼尾留着淡淡的泪痕，像哭过。
整个人有些憔悴。
他擦了擦眼，没想到眼前的人竟是杨慕心。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是蓝故宜，那和她吐槽一下，心情也会好一些；是程辞怀，大不了骂他几句让他道个歉，就不追杨慕心了。他不是小气的人；是祝诚？那他估计要靠在他的肩膀上当一枚破碎的小男孩了，要么就自己消化情绪，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也不差这一次两次，想通了也就没那么伤心了。
可令陈江漓没想到的是，是杨慕心。
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校服，不知道说什么。“挺晚的了，要不我送你回去？” 他稍稍酝酿了一会儿开口。
杨慕心没说话，陈江漓以为她生气了想离开，刚刚踏出一步，杨暮心拉过他的手抱住了他。
“明明不开心，明明很难过，干嘛还要装坚强。”她声音糯糯的，一整个头几乎埋进了陈江漓的胸口，她脸上的温度实实在在的透过校服染指他全身。
“有什么事情，明明可以和我说的，困难也应该要我们一起面对才是。”
“可是程辞怀他……”他说。
“我不管！”她打断他。
她长这么大。
第一次打断别人说话。
是因为爱。
爱给人无限的勇气。
环着他后背的手几乎更加紧了。
陈江漓有些颤抖的伸出手朝向她后背抱住了她。
陈江漓低着头闻到了淡淡的洗发水香，混合着雨后青草的气息。
“陈江漓。”她鼓起勇气开口。
“嗯？”
“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喜欢你。”雨声在这一刻仿佛成了背景，只剩下两人胸腔里共振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