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鹰看都没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数着钱,对着地上的王有才啐了一口:“妈的,给脸不要脸!王彪哥说了,一周之内,连本带利一万块,一分不能少!再还不上…”他蹲下身,凑到痛苦呻吟的王有才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就送你去县医院‘捐’个肾!正好那边有路子,价钱还不错!够抵你的债了!”
说完,黑鹰站起身,掂了掂手里的钱,瞥了一眼旁边“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的“张翠花”,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打着旋儿。王有才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体因为剧痛和巨大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张翠花(李凌波)看着这一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愤怒像岩浆在胸腔里翻腾,但卧底的身份让她只能扮演一个惊慌失措的村妇。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蹲下身,声音带着“关切”的颤抖:“有才…有才哥…你…你没事吧?”
王有才抬起头,脸上沾满泥土和屈辱的泪水,眼神空洞绝望得像个死人。
“我…我今天时运不好,就不去赌场了…”张翠花低声说着,伸手想扶他起来。
王有才却猛地甩开她的手,挣扎着自己爬起来,踉跄着,像丢了魂一样往村外走。
张翠花咬了咬牙,跟了上去。离开村角一段距离,确认四下无人,她才快步追上王有才,压低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关切”,而是带着一丝探究的锐利:“有才哥!你等等!刚才…刚才你为什么宁愿先还我钱,也不先还给赌场?那黑鹰…他分明是来要债的!”
王有才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肩膀剧烈地耸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还?还个屁!我他妈当初就借了王彪两千块!赌输了,利滚利,滚到今天,他说我欠他一万!老子光‘利息’前前后后都还了两千多了!这新发的两千再填进去,还是个无底洞!老子不还了!死也不还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彻底的无望。
“那你…你打算怎么办?”张翠花的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怎么办?”王有才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翠花,那眼神疯狂而绝望,“跑!老子跑路!离开这鬼地方!去南方!再也不回来了!死在外面也比被他们活活吸干强!”
“跑?”张翠花适时地流露出“震惊”和“担忧”,“那…那你妈怎么办?她的病…”
“妈?”王有才像是被戳中了最深的伤口,身体剧烈一晃,脸上所有的愤怒和绝望瞬间崩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悲哀。他捂住脸,泪水汹涌地从指缝间溢出,声音破碎不堪:“没了…早就没了…我骗你的…翠花…我对不起你…”
他放下手,涕泪横流,像一个终于找到宣泄口的孩子,语无伦次地哭诉:“当年…我妈病得快死了…我借不到钱…只能…只能去偷…结果…结果被警察抓了…等我从局子里出来…我妈…我妈她…没钱治…人…人早就没了!是我没用!我是个废物!我恨啊!恨那些有钱不借的!恨抓我的警察!恨这贼老天!后来…后来我找不到活路…只能…只能接着偷…偷那些比我过得好的人!我想报复!报复这狗日的世道!我烂了…彻底烂了…翠花…只有你…只有你把我当个人看…还肯借我钱…关心我…我对不起你…我骗了你…”
这血泪交织的坦白,像重锤一样砸在张翠花(李凌波)的心上。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从李依婷处得知),但亲耳听到这绝望的悲鸣,看着眼前这个被命运彻底碾碎的男人,一股强烈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沉重感还是瞬间攫住了她。她想起了牺牲的陈伟,想起了上吊的二婶…都是这该死的贫穷和罪恶造的孽!
她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了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同病相怜”的共鸣,仿佛卸下了一部分伪装:“有才哥…别说了…这世道…谁又比谁好过?”她叹了口气,眼神望向远处灰暗的山峦,充满了“迷茫”和“厌倦”,“这虎口寨…就是个吃人的虎口…阿狗那个窝囊废…田家那个刻薄样…我…我也受够了…真想…真想离开这鬼地方…”
这句话,如同在死寂的深潭里投入一颗石子。王有才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和绝望的脸上,骤然迸发出一道难以置信的、近乎狂喜的光芒!那光芒灼热得烫人,充满了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疯狂!
“翠花!”他激动地一把抓住张翠花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你…你也想走?真的?那…那我们…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我带你走!离开这鬼地方!我们去南方!我…我护着你!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眼神炽热地锁定着张翠花,仿佛她是黑暗里唯一的光。
张翠花(李凌波)的心脏猛地一缩。王有才眼中的那份孤注一掷的“爱意”和“依赖”,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利用这样一份建立在欺骗上的绝望感情,让她内心充满了罪恶感。但陈伟牺牲时的惨状在脑中闪过,她强行压下所有不适。
她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心动”和“犹豫”,随即又化为“现实”的忧虑:“一起走?有才哥…你说得轻巧…路费呢?生活费呢?我们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了!难道…一路要饭去南方?……”
“路费……生活费!……”王有才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疯狂取代,“钱…我想办法去弄!”
“去弄?”张翠花摇摇头,凑近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诱惑:“要弄,就弄票大的!反正走了就不回来了!干脆…把那赌场钱箱弄出来!那有好几万了吧!有了钱,我们跑得远远的,换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她描绘着虚幻的蓝图,观察着王有才的反应。
“钱…钱箱?!”王有才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惨白,刚才的狂热被巨大的恐惧取代,“你…你疯了!那…那是要命的!王彪…黑鹰…他们都有枪!还有那么多陷阱!失手…失手就是死啊!”他拼命摇头。
张翠花(李凌波)看着他,眼神里充满失望。
“翠花……你不要这样,”王有才看到张翠花眼中的失望,他慌了,“我想……其他法子。”
“你和阿狗有什么不同?”张翠花的话直击其要害。“她”看到王有才颤抖了!她继续说,“你胆子那么小,还想拉我私奔!哼!”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王有才猛的又像个坚强的勇士,一把拉住翠花:“只要……只要你做我的女人!我死也值了!”
山路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王有才粗重的喘息和外面呼啸的风声。
张翠花(李凌波)咬着嘴唇,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用一种带着羞耻和屈辱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语:
“死…也比在这活活憋屈死强!行!只要你是个爷们……我跟你走!只要…只要你能弄到钱箱…我…我张翠花…就做你的女人!”
王有才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无比兴奋地看着张翠花,浑浊的瞳孔里瞬间被狂喜、欲望和一种被巨大幸福砸晕的茫然充斥!
“翠…翠花…你…你要说到做到!”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