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的县城汽车站，天刚蒙亮就飘着股油条豆浆的香气。黄普踩着露水钻进合作社租来的依维柯，深蓝色西装外套被晨风吹得微微晃动，袖口露出的白色衬衫领口挺括干净，就是黑色皮鞋鞋底沾了块黄泥——昨晚蹲在瓜棚里选展品，临走时被村民王小恨推了一把，踩进了刚浇完水的田埂。
“普子，你这穿得跟要去相亲似的！”王小恨拎着一筐贴了“黄氏甜瓜”标签的果实在他身边坐下，浅灰色polo衫上的Logo被汗水浸得有些发暗，深蓝色劳动布长裤裤脚还卷着，“咱是去卖瓜，又不是去开会，整这么正式干啥？”
黄普弯腰把皮鞋在脚垫上蹭了蹭，黄泥没掉反而蹭出道印子，索性作罢：“王叔，这是国家级展销会，来的都是大经销商，咱得让人家看着专业。”他抬手拽了拽西装外套，“你别光说我，景花梅呢？让她带的资料袋别落下了。”
话音刚落，景花梅就抱着个印着合作社Logo的文件袋跑过来，浅粉色衬衫扎在卡其色半身裙里，米色低跟皮鞋踩得飞快，额前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来了来了！资料、价格表、合作方案都齐了，阿军把短视频设备也检查三遍了。”
她身后的阿军背着个黑色背包，白色polo衫搭配深灰色休闲裤，白色板鞋擦得干干净净，腰间挂着的小本子和笔随着脚步轻轻晃动。见黄普看过来，他咧嘴笑了笑，抬手用手语比划了两下——意思是“设备没问题，甜瓜都新鲜”。
“还是阿军靠谱。”黄普笑着点头，目光扫过车厢里坐满的合作社成员，清一色的浅灰色Logo t恤，深色长裤配平底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又紧张的神情，“大家伙儿都精神点，咱这瓜可是咱村的宝贝，到了会场别怯场，该说啥说啥，有我呢！”
依维柯一路颠簸着往省城赶，王小恨坐不住，一会儿摸出个甜瓜在手里掂量，一会儿又凑到阿军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比划手语。“阿军，你说咱这瓜能卖上个好价钱不？”他一边比划一边问，手指拧巴得跟麻花似的，“人家大城市人会不会嫌咱这瓜长得不洋气？”
阿军看得直乐，拿起小本子飞快写下：“瓜甜就行，长得结实耐运输，经销商就爱这个。”写完递给他，又伸出大拇指，指了指筐里的甜瓜。
景花梅坐在前排整理资料，闻言回头笑道：“王叔，咱这甜瓜是有机种植，浇的是山泉水，甜度能到十八度以上，比市面上普通甜瓜高三个度呢。”她推了推细框眼镜，“我做过市场调研，现在城里人就认健康、天然，咱这瓜正合他们胃口。”
黄普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里盘算着展位布置的细节。他是农业硕士毕业，放着城里的高薪工作不干，非要回村种瓜，当初不少人笑话他傻。可他心里清楚，家乡的土壤和气候种甜瓜得天独厚，只要找对方法，一定能闯出条路来。这次展销会，就是他们“黄氏甜瓜”走出大山的第一步。
三个小时后，依维柯抵达省城国际会展中心。刚下车，黑压压的人群就吓了王小恨一跳，他下意识往黄普身后缩了缩：“乖乖，这得有好几万人吧？比咱镇上赶集热闹十倍！”
会展中心广场上彩旗飘扬，各个省市的农产品展位牌看得人眼花缭乱。黄普领着众人找到属于他们的展位，位置不算最优，但紧邻主通道，人流量应该不小。“大家伙儿分工干活！”黄普拍了拍手，“景花梅负责摆资料、调试扫码设备；王叔和阿军负责把甜瓜摆到展台上，注意摆得整齐点，把品相最好的放前面；其他人帮忙搭背景板，把咱的宣传海报贴好。”
“得嘞！”众人齐声应和，立刻忙活起来。王小恨抱着甜瓜往展台上放，每一个都要仔细摆正，还用袖子擦了擦瓜皮上的浮尘，嘴里念叨着：“慢点放，别磕着碰着，这都是咱的宝贝疙瘩。”
阿军打开背包，拿出笔记本电脑和投影仪，熟练地连接设备。他虽然不能说话，但做活细致，布线、调试画面一气呵成，没一会儿就把合作社的种植、加工短视频投放到了背景板上。视频里，绿油油的瓜棚一望无际，社员们戴着草帽采摘甜瓜，清澈的山泉水顺着灌溉管道流进田里，最后定格在切开的甜瓜上，金黄的果肉冒着汁水，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黄普站在展位前打量，突然发现自己西装领口有点歪，刚想抬手整理，阿军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他伸手帮黄普拉了拉领口，又拽了拽西装下摆，见黄普没系领带，索性伸手在他领口处比划了几下，像是想给系个结。结果折腾半天，硬是把挺括的衬衫领口扯成了歪歪扭扭的“红领巾样式”，引得旁边摆资料的景花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阿军，别折腾了，这样挺好。”黄普无奈地按住他的手，自己把领口理顺，“咱这是卖瓜，不是参加颁奖典礼，不用那么标准。”
阿军挠了挠头，拿起小本子写下：“这样不正式。”示意完后，他又指了指旁边展位穿西装打领带的工作人员，眼神里带着点不服气。
“咱的正式不在领带上，在瓜的品质上。”黄普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看见王小恨正拿着个甜瓜跟路过的参观者比划，赶紧走了过去。
展会九点正式开幕，人流像潮水般涌进会场。黄普的展位前很快就围了不少人，大多是被短视频里的甜瓜吸引过来的。“大家尝尝，免费试吃！咱这瓜是有机肥种的，没打农药，甜得纯粹！”王小恨操着浓重的方言吆喝着，拿起一个甜瓜就要往嘴里咬，被景花梅及时拦住。
“王叔，得切了给大家试吃。”景花梅递过来一把水果刀，“你这样直接咬，别人看着不卫生。”
王小恨嘿嘿一笑，拿起水果刀笨拙地切着瓜，没想到刀工还不错，切出来的瓜瓣大小均匀，金黄的果肉裹着晶莹的汁水，刚摆到试吃盘里，就被一抢而空。“咋样？甜不甜？”王小恨看着众人吃完后的表情，满脸期待地问。
“甜！太甜了！”一个戴眼镜的大姐竖起大拇指，“这瓜甜而不腻，还带着股清香，比我在超市买的好吃多了。”
“那是！”王小恨顿时来了精神，嗓门也提高了八度，“咱这瓜是用猪粪养出来的甜疙瘩，浇的是山泉水，虫子都舍不得吃，能不甜吗？”
这话一出口，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黄普赶紧补充道：“大姐，我叔说的是实话，我们用的是腐熟的有机肥，绿色无污染，所以瓜的口感才这么好。”他拿起一块瓜递过去，“您再尝尝，我们这瓜不仅甜，还富含维生素c，清热解暑。”
景花梅趁机递上宣传册：“您好，这是我们合作社的资料，扫码关注公众号可以了解更多种植细节，现在下单还有优惠。”她笑容亲切，讲解条理清晰，不少人当场就扫了码，还有几个小经销商留下了联系方式。
阿军站在展台一侧，见有人驻足，就用手语比划着邀请试吃。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口，然后慢慢张开，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接着又拍了拍肚子，眯起眼睛，那夸张的表情活像在说“这瓜甜到心坎里”。有个小朋友看了觉得好玩，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在跳舞卖瓜！”
阿军闻言也不生气，反而对着小朋友做了个鬼脸，拿起一块切好的甜瓜递过去。小朋友咬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对着阿军竖起大拇指。旁边的王小恨看得眼热，也学着阿军的样子比划起来，结果双手乱挥，看着像是在打拳，嘴里还念叨着：“咱这瓜，甜得能打老虎！”
阿军看得急了，抬手拍了下他的脑袋，拿起小本子写下：“你这是卖瓜还是耍杂技？”写完递给王小恨，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语，示意他跟着学。王小恨凑过去看了看，挠着头笑道：“还是你这比划得明白，我学不会。”
展会进行到一半，一个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在展位前停下了脚步，身后跟着两个助理。黄普一眼就认出他是全国连锁超市“惠民超市”的采购总监张总，昨晚特意查过资料，这家超市在全国有上千家门店，要是能合作成功，“黄氏甜瓜”就能真正走进千家万户。
“张总，您好！我是黄氏合作社的负责人黄普。”黄普主动上前握手，深蓝色西装衬得他沉稳干练，就是鞋底的黄泥在光洁的地板上格外显眼，“欢迎您来我们展位看看，尝尝我们的甜瓜。”
张总笑着握住他的手，目光落在展台上的甜瓜上：“早就听说你们的黄氏甜瓜口感不错，今天特意过来看看。”他拿起一块试吃瓜，轻轻咬了一口，眼睛微微一亮，“嗯，甜度刚好，果肉细腻，确实不错。”
景花梅立刻递上合作方案：“张总，这是我们的合作方案，里面详细介绍了我们的种植规模、品质管控和供货能力。我们采用订单农业模式，能保证稳定供货，而且所有甜瓜都经过严格筛选，确保品质统一。”
张总翻看方案的功夫，王小恨凑了过来，一脸憨厚地说：“张总，咱这瓜绝对靠谱！我种了二十多年瓜，从来没种过这么好的品种，每年收成都好得很，你要多少咱能供多少，一山头都没问题！”
黄普闻言差点呛到，赶紧圆场：“张总，我叔是种瓜能手，我们合作社现在有五百亩种植基地，年产甜瓜五十万斤以上，完全能满足您的供货需求。”
张总被王小恨的实在逗笑了，指着方案问道：“你们说的有机种植，有相关认证吗？储存期能有多久？”
“有有有！”景花梅连忙从文件袋里拿出有机认证证书，“我们的甜瓜储存期大概十五到二十天，采用冷链运输，能保证送到门店还是新鲜的。”
王小恨没听懂“储存期”三个字，转头对着阿军喊：“阿军，快给张总整个‘能放多久’的手语！”
阿军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比划：他伸出双手，做出抱瓜的姿势，然后慢慢抬起手，指了指墙上的日历，又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张总看得一头雾水，试探着问：“能放两个月？”
“不是不是！”黄普赶紧摆手，“张总，阿军是说能放二十天左右。他是哑巴，平时用手语交流，可能没比划清楚。”
阿军也急了，拿起小本子飞快写下“15-20天”，递给张总，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张总看着本子上的字，又看了看满脸通红的阿军和王小恨，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们这团队还挺有意思，朴实得很。”
他合上方案，眼神变得认真起来：“黄总，你们的甜瓜品质确实不错，合作方案也很详细。我看这样，我们先签订长期供货协议，每月供货五千斤，先在我们省内的门店试销，如果反响好，再扩大供货量。”
这话一出，合作社的成员们都激动地欢呼起来。王小恨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签字笔，墨水流到了手上都没察觉，还想往衣角上擦，被阿军及时拉住。阿军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塞到他手里，又指了指他的手，示意他擦干净。
签约仪式简单而隆重，黄普和张总在协议上签字盖章，景花梅拿着相机拍下这历史性的一刻。王小恨凑在旁边，悄悄问黄普：“普子，五千斤是多少筐啊？咱这筐能装下我，是不是装个十几筐就够了？”
他的声音不算小，刚好被张总听到。张总笑着反问：“你家筐多大？能装下你？”
王小恨梗着脖子说：“那可不！咱装瓜的筐都是特制的，一筐能装三百多斤，我要是蜷着腿，还真能装进去！”
这话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连黄普都忍不住笑了，拍着他的肩膀说：“叔，五千斤大概十七八筐，以后咱每月都要给张总供这么多，可得好好种瓜，不能掉链子。”
“放心吧！”王小恨拍着胸脯保证，“咱的瓜只会越种越好，保证让张总的超市卖得火爆！”
签约结束后，张总又跟黄普聊了会儿后续的供货细节，才带着助理离开。展会现场的其他经销商见惠民超市都签了约，也纷纷围了过来，不少人当场就签订了小额供货协议。合作社的成员们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中午时分，展会人流稍减，黄普才有机会喘口气。他站在展位前，看着来来往往的客商，看着身边忙碌的社员们，心里感慨万千。阿军走过来，递给她一瓶矿泉水，然后拿起小本子写下：“我们成功了！”
黄普接过水，喝了一口，对着阿军笑了笑：“这只是开始，我们的目标是让黄氏甜瓜走向全国，让更多人吃到咱家乡的好瓜。”他转头看向景花梅和王小恨，“花梅，下午你统计一下意向客户的信息，跟他们再对接一下；叔，你跟其他社员看着展位，别让展品断了货。”
“好嘞！”两人齐声应道。
王小恨坐在展台边，拿起一个甜瓜擦了擦，咬了一大口，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流：“普子，你说咱以后是不是就能把瓜卖到北京、上海去了？到时候我也跟着你去大城市转转，看看高楼大厦。”
“肯定能！”黄普眼神坚定，“只要咱们坚持品质，诚信经营，总有一天，全国各地的超市里都会有咱的黄氏甜瓜。”他看着远处会展中心外的天空，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这展销会只是起点，他要带着合作社的社员们，把这小小的甜瓜做成大产业，让家乡的土地结出更多致富果，让更多人过上好日子。
就在这时，景花梅拿着手机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黄普，你快看！我们的短视频在网上火了！有人把阿军跳舞卖瓜和王叔的趣事拍下来发到了网上，现在已经有几十万点赞了，好多网友都说想来尝尝我们的甜瓜！”
黄普接过手机一看，视频里阿军夸张的手语、王小恨憨厚的方言介绍，还有众人忙碌的身影都被记录了下来，配文写着“最接地气的农产品展位，甜瓜甜到心坎里”。评论区里一片叫好声，不少网友都在问购买链接和合作社地址。
“这可是个好机会！”黄普眼睛一亮，“花梅，你赶紧在公众号上更新动态，加上购买链接，再跟平台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开个直播，让更多人了解我们的甜瓜。”
“好！我马上去办！”景花梅立刻忙活起来。
阿军看着手机里的视频，也忍不住笑了，拿起小本子写下：“我们要火了！”
黄普点点头，心里却隐隐有种预感，这次展销会带来的不仅是订单和名气，或许还有更大的机遇，只是他还不知道，这机遇背后，也藏着不小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