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的门锁“咔哒”落定的瞬间,赵佳贝怡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牙齿都在打颤。
不是吓的,是急的。
那三个假伤兵被巡捕拖走时,她趁乱刮了点他们“伤口”上的脓液,现在就攥在指尖的玻璃片上。脓水黏糊糊的,带着股说不出的腥气,透过薄薄的玻璃,能看到里面混着些黑色的小颗粒。
像煤渣,又不像。
胸口的银质胸针还在发烫,像块烙铁贴着皮肤,【微光探测器】的警报就没停过,尖锐得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感觉比上次探测到氰化物时还要凶,像是有什么要命的东西,正顺着空气往毛孔里钻。
“必须弄清楚。”她咬着牙撑起身,额头抵着冰冷的药柜。
空间里的雾气翻得厉害,像沸腾的水。之前解锁医疗舱时,她就隐约感觉到有股能量没处去,像揣着颗没爆的炸弹。现在被这股子危机感一逼,那能量突然活了过来,顺着她的意念往上涌,撞得她眼前发黑。
“给我看清楚!”她在心里嘶吼。
眼前突然浮起一片淡蓝色的光。
光里慢慢凝聚出个巴掌大的东西,镜筒细细的,底座方方的,竟是台显微镜!只是这显微镜看着虚虚晃晃的,边缘还在冒白光,像用雾气拼出来的。
【空间显微镜(初级)】——一行小字在光里闪了闪,随即消失。
赵佳贝怡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玩意儿……能行吗?
她顾不上多想,颤抖着把玻璃片放在显微镜的载物台上。指尖刚碰到镜筒,一股巨大的吸力突然传来,像是要把她的魂都吸进去。
“嗡——”
显微镜的镜头亮了起来。
一开始是模糊的一团白,像蒙着层雾。她转动旋钮调焦,视野里渐渐浮现出些扭曲的东西——是细菌,密密麻麻的,有的像逗号,有的像小球,在脓水里疯狂扭动,看着就恶心。
这是普通伤口会有的菌落,没什么特别。
赵佳贝怡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的汗滴在载物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咬着牙继续调焦,把倍数再放大些。
视野突然一暗。
那些扭动的细菌像被什么东西推开了,露出底下一个黑色的小点。那点很小,比针头还细,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气,边缘整整齐齐的,不像自然长出来的。
“再大点……”她的声音发颤,手指死死攥着旋钮。
显微镜发出轻微的嗡鸣,视野里的黑点越来越大。
赵佳贝怡的呼吸突然停了。
那不是煤渣,也不是什么杂质。
是个图案。
一个用某种黑色物质雕琢出来的、小到只有细胞大小的图案——一朵樱花,花瓣尖尖的,透着股诡异的精致。而缠绕在樱花周围的,是一圈圈螺旋状的东西,放大了看,像极了……鼠疫杆菌!
史料里见过!
赵佳贝怡的瞳孔猛地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了。
这是731部队的秘密标记!专门用来标识那些经过改造的、杀伤力极强的细菌战剂!她在现代的博物馆里见过照片,一模一样的樱花,一模一样的螺旋环绕——当年日军就是用带着这种标记的细菌弹,在华北平原投下了一场场瘟疫!
他们不是来抢磺胺的!也不是来查灵圃的!
他们是来投毒的!
用这三个假伤兵当容器,把带着标记的鼠疫杆菌带进租界,带进这家每天有上百个伤兵进出的诊所!只要这些“脓液”接触到伤口,或者混进饮用水里……
赵佳贝怡猛地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群畜生!
他们根本不在乎什么磺胺,不在乎什么灵圃,他们就是想把这里变成瘟疫的源头,让整个租界都变成人间地狱!
“呕——”她再也忍不住,冲到墙角干呕起来。吐不出东西,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难怪【微光探测器】的警报这么强烈,难怪那股化学溶剂的味道那么熟悉——那是保存细菌用的防冻剂!这些假伤兵的“伤口”根本就是个幌子,里面藏着的,是能让成千上万的人烂死、咳死的恶魔!
赵佳贝怡扶着墙站起来,腿软得像面条。她看向那台还在发着微光的显微镜,视野里的樱花图案在淡蓝色的光里微微晃动,像在嘲笑她的天真。
她之前还以为守住伤员、赶走间谍就安全了,现在才知道,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必须把这东西处理掉!”她抹了把眼泪,眼神瞬间变得狠厉起来。
那些被巡捕拖走的假伤兵,他们身上肯定还藏着更多细菌载体!还有清水百合,她绝对知道这一切,说不定还藏着更毒的东西!
赵佳贝怡冲出内室时,正好撞见百合端着个托盘往药房走。托盘上放着几个药瓶,其中一个贴着“酒精”标签的瓶子,里面的液体却泛着淡淡的浑浊,不像纯酒精。
“站住!”赵佳贝怡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
百合吓了一跳,托盘差点脱手:“赵医生?您怎么了?”她的眼神闪烁,下意识地把那个“酒精”瓶往托盘里面推了推。
就是它!
赵佳贝怡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剜在那瓶“酒精”上。胸针的警报更强烈了,烫得她皮肤生疼。
“把那瓶东西给我。”她一步步往前走,每走一步,脚下的地板都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在积蓄力量。
百合往后退了退,脸上挤出惯常的微笑:“这是消毒用的酒精啊,怎么了?”
“我让你给我!”赵佳贝怡突然加快脚步,一把抓住托盘的边缘,猛地往上一掀!
“哗啦——”
药瓶摔在地上,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那个“酒精”瓶摔得最碎,里面的浑浊液体流出来,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散发出一股和假伤兵身上一样的、淡淡的化学溶剂味。
百合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尖叫着往后躲:“你疯了!”
“我疯了?”赵佳贝怡冷笑,一步步逼近她,“还是你怕了?怕我发现你藏的好东西?”她指着地上的液体,声音陡然拔高,“这就是你们带进来的‘礼物’?想让所有人都染上鼠疫,烂死在这儿?!”
周围的伤兵们都被惊动了,围过来看热闹。有人好奇地问:“赵医生,啥是鼠疫啊?”
“就是瘟疫!”赵佳贝怡的声音在发抖,一半是愤怒,一半是恐惧,“能死人的!成片成片地死!”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啥?日本人想在这儿放瘟疫?”
“狗娘养的!太不是人了!”
“把这女的抓起来!她肯定是帮凶!”
愤怒的吼叫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百合被吓得缩在墙角,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不是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赵佳贝怡蹲在她面前,抓起一块沾了液体的玻璃碎片,“那你告诉我,这上面是不是也有樱花标记?是不是也缠着鼠疫杆菌?!”
碎片上的液体还在反光,隐约能看到里面悬浮的黑色颗粒。百合的眼神一缩,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突然闭紧嘴,再也不肯说一个字。
“搜她身!”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立刻有两个膀大腰圆的伤兵冲上来,按住百合的胳膊,开始翻她的口袋。很快,有人从她白大褂的内袋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小包白色的粉末,用纸包得严严实实的。
“这是啥?”
赵佳贝怡的心猛地一跳,抢过油纸包打开。一股熟悉的杏仁味飘了出来——是氰化物!但比之前见过的纯度更高,粉末细得像面粉。
“这是用来灭口的。”赵佳贝怡的声音冷得像冰,“等你们都染上鼠疫,她就用这个毒死你们,再把这里一把火烧了,毁尸灭迹!”
人群彻底愤怒了。
“打死这个小日本的走狗!”
“让她也尝尝被毒死的滋味!”
愤怒的拳头和拐杖朝百合砸过去。她尖叫着躲闪,却被死死按住,只能任由拳头落在身上,很快就鼻青脸肿,再也没了之前的温婉模样。
赵佳贝怡看着这一切,心里却没有半分痛快,只有沉甸甸的恐惧。
抓住一个百合,还有更多的“百合”藏在暗处。找到几包粉末,还有更多的细菌载体已经混进了租界。
她突然想起顾慎之,想起关帝庙后院的伤员。
那里安全吗?顾慎之知道这些吗?
赵佳贝怡冲出人群,抓起墙上的电话,手抖得几乎按不准号码。她要立刻通知顾慎之,立刻!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像是救护车的鸣笛声。
那笛声很急促,像是在奔向某个已经爆发的灾难现场。
赵佳贝怡的心沉到了谷底。
是不是已经晚了?
她握着听筒的手在发抖,听筒里传来顾慎之沉稳的声音:“喂?是佳贝怡吗?怎么了?”
“顾大夫……”她的声音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他们投毒了……是鼠疫……带着樱花标记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顾慎之急促的脚步声:“我知道了。你守住诊所,别让任何人出去!我马上派人过去消毒!”
“还有……”赵佳贝怡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关帝庙……你们那边……”
“我们没事。”顾慎之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挂了电话,赵佳贝怡看着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乌云压得很低,像要把整个租界都压垮。
诊所里还在吵嚷,愤怒的吼叫声和百合的哭喊声混在一起,乱得像一锅粥。
赵佳贝怡深吸一口气,走到药柜前,取出所有的酒精和消毒水。
“都别吵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想活命的,就跟我一起消毒!把所有地方都擦一遍!伤口没好的,都给我裹严实了!”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伤兵们看着她手里的消毒水,眼神从愤怒变成了恐惧,又从恐惧里生出一丝求生的坚定。
“赵医生,我们听你的!”
“对!不能让小日本得逞!”
消毒水的味道很快弥漫了整个诊所,刺鼻,却让人莫名地安心。赵佳贝怡一边指挥大家擦拭桌椅,一边用意念沉入空间。
灵圃里的解毒果已经成熟了,紫得发黑。她疯狂地催生着,让果子长得更快些,更多些。
她不知道这些果子能不能解鼠疫,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绝不能让那些藏在微观世界里的恶魔,毁掉这里最后一点生机。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窗户哐哐作响,像在敲警钟。赵佳贝怡看着手里的解毒果,突然握紧了拳头。
这场仗,难打。
但她必须打下去。
为了那些还没来得及绽放的生命,为了这片早已伤痕累累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