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弥勒抱着我穿过一道道森白骸骨垒成的拱门,骨缝间渗出的幽绿磷火映着两侧侍立的白莲教众。他们个个黑袍罩身,头埋得极低,脊梁骨都在打颤,连呼吸都刻意屏住,仿佛我们的脚步声是悬在头顶的屠刀,稍有异动便会落下。空气中的诵经声愈发狂热,字句含糊如蚊蚋嗡鸣,却透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虔诚,像无数只蚂蚁顺着脊椎往上爬。
我像一只慵懒的猫一样,轻轻地靠在他宽阔的怀抱里,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稳如泰山般的坚实。他的胸膛就像一块坚硬的岩石,无论我怎样折腾,都不会有丝毫动摇。
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就像野草一样在我心中疯狂生长。既然现在暂时安全,既然他非要摆出这副纵容的姿态,那我为何不趁机得寸进尺呢?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侧过身来。我的手缓缓地伸向腰间,摸索着那把夜雨弥扇。当我的手指触碰到扇柄时,一股熟悉的温润感传来,仿佛这扇子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然而,当我将扇子抽出来时,却发现它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模样。扇骨依然温润,但扇面却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颜色,上面还布满了几道细微的裂痕,就像蛛网一样蔓延开来。
我不禁想起了上次与西方地狱裂缝中爬出来的魔神阿波菲斯的那场恶战。为了击退那家伙的暗影吞噬,我不得不强行透支了扇灵雨玲珑的本源,这才勉强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而这把扇子,也因此受到了严重的损伤,连扇面都差点崩碎。
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把扇子递到他面前,语气竟然异常地理直气壮,连我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喏,给你。”
白弥勒的脚步并没有因为我的举动而停下,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然而,他那暗金色的眸子却微微斜睨过来,带着几分玩味的询问,似乎在说:“你这小家伙,又想耍什么花样呢?”
“上次怼阿波菲斯,这扇子快废了。”我梗着脖子,故意忽略他眼底的审视,“你给修修。”
话一出口,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让白莲教教主、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顶尖存在,亲手修一件被我用残的法器?这简直是把“挑衅”二字刻在脸上。
果然,前方一根盘龙黑石柱后,转出个身影。
那人穿一身绣满金色梵文的白袍,光头锃亮得能照出人影,面容瞧着慈眉善目,像尊庙里的弥勒佛,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精光里裹着阴鸷,正是白莲教左右护法之一的小佛爷。论地位,在教中仅次于白弥勒,一手“度厄掌”不知废过多少高手。
小佛爷显然听见了我的话,脸上的“慈悲”瞬间冻成寒霜。他盯着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只爬进供桌的蟑螂,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他往前迈了半步,袍袖无风自动,显然是想开口呵斥,甚至可能直接动手清理我这“亵渎圣驾”的东西。
然而,就在小佛爷嘴唇刚要动的刹那——
白弥勒连头都没回。
他抱着我继续往前走,步伐不紧不慢,暗金色的眸子只是随意地、轻飘飘地朝小佛爷的方向瞥了一眼。
就一眼。
没有怒喝,没有磅礴威压,甚至没带半分情绪,像只是扫过一粒碍眼的尘埃。
可小佛爷那即将喷薄的气势,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咙!他整个人猛地僵在原地,慈眉善目的脸“唰”地褪尽血色,白得像纸,额头瞬间沁出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打湿了胸前的梵文绣线。他张着嘴,喉咙里嗬嗬作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先前那股凌厉的杀意和阴鸷,顷刻间碎成了渣,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连指尖都在发抖。
那感觉,就像一锅烧得滚开的油,被人兜头浇了一瓢冰水,所有的沸腾和躁动,都被硬生生摁了下去,只剩下锅底那点徒劳挣扎的热气。
小佛爷“咚”地一声深深低下头,脖颈弯成九十度,连退三步,重新缩回黑石柱的阴影里,大气都不敢喘,仿佛刚才那个想动手的人不是他。
大殿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白弥勒的脚步声,和我有些发紧的心跳。
白弥勒这才收回目光,看向我手里的扇子,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阿波菲斯?西方那只小爬虫。”他指尖在扇面裂痕上轻轻摩挲,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轻蔑,“能把它逼到那份上,你这段时间,倒没偷懒。”
他没说修,也没说不修,就那么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扇子,指尖泛出淡淡金光,顺着裂痕游走,像是在探查损伤。
我紧紧地盯着他那近在咫尺的侧脸,他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一般微微颤动着,在他的眼下投出了一层浅浅的阴影,使得他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深邃而神秘。然而,尽管他的外表如此迷人,我的内心却像被暴风雨席卷过一样,波涛汹涌,无法平静。
小佛爷的反应,无疑再次证明了白弥勒在这白莲教中的无上权威。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够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存亡,这种生杀予夺的权力,让人不寒而栗。而对于我这样近乎蹬鼻子上脸的要求,他竟然没有丝毫的动怒,这种“纵容”,远比雷霆之怒更让人感到不安和恐惧。
他究竟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这个问题就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让我痛苦不堪。我开始胡思乱想,各种猜测在脑海中不断涌现,但却没有一个能够让我信服的答案。
然而,在目前的情况下,我别无选择,只能暂时紧紧抓住这诡异的“特权”。毕竟,这可能是我唯一能够在这个充满危险和未知的环境中生存下去的保障。
白弥勒摩挲了片刻,把扇子收入袖中,淡淡道:“扇灵受损,得用净莲池的水涤荡,再以业火煅烧三日,才能复原。”
净莲池?业火?光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善茬。
但我现在哪有挑三拣四的资格。
“随你。”我闭上眼睛,继续运转心法疗伤,懒得再想。
白弥勒低头看了看我这副“反正你看着办”的赖皮模样,暗金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像流星划过,连他自己都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