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雨过后,东宫庭院的青石板路还沾着湿润的水汽,檐角的冰棱早已消融,只余下几滴晶莹的水珠,顺着瓦当轻轻滴落。林晚晴推开暖阁的窗,便见廊下那株玉兰抽出了嫩白的花苞,风里带着泥土的腥气与草木的清香,是春日独有的鲜活。
正望着玉兰出神时,宫女捧着一个竹编茶笼走进来,笑着说:“姑娘,东宫的人送来新采的明前龙井,说是殿下特意让人从江南快马运来的,还说等您醒了,邀您去藏书阁试新茶。”林晚晴接过茶笼,指尖触到笼内干爽的茶叶,鼻尖已萦绕起淡淡的茶香——她前日与李宸说起幼时随母亲采春茶的旧事,没成想他竟记在了心上。
梳洗过后,林晚晴换上一身淡粉襦裙,提着李宸送她的腊梅笔囊,慢悠悠往藏书阁走去。刚转过回廊,便见李宸站在阁前的茶炉旁,正弯腰煮水,月白锦袍的衣摆垂落在青石板上,沾了些许水汽,却丝毫不显狼狈。他听见脚步声,转头看来,眼底瞬间浮起笑意:“来得正好,水刚要沸。”
林晚晴走到茶炉旁,见案上摆着一套白瓷茶具,杯盏上印着浅淡的兰草纹,素雅别致。“这茶具是去年江南进贡的,胎薄釉润,最适合泡明前茶。”李宸说着,将茶叶轻轻倒入盖碗,待水沸后,提起银壶,热水缓缓注入碗中,茶叶在水中舒展,瞬间漫开清甜的香气。
他将泡好的茶递到林晚晴手中,轻声道:“尝尝看,是不是你记忆里的味道。”林晚晴捧着温热的茶盏,浅啜一口,鲜爽的茶味在舌尖散开,带着春日的清甜,与幼时母亲泡的茶竟有七分相似。她眼眶微微发热,抬头看向李宸:“和我母亲泡的很像,谢谢您,殿下。”
李宸见她喜欢,眼底笑意更深,又为自己斟了一杯,与她并肩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春风轻轻吹过,带着玉兰的清香,混着茶香漫在两人周身。“你前日说,幼时随母亲在江南的茶山住过?”李宸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庭院的玉兰上,“那里的春日,是不是比京城更热闹些?”
林晚晴点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缘,缓缓说起旧事:“江南的春日来得早,二月里茶山就绿了,母亲总带着我去采茶,指尖被茶汁染得发绿,回家后还会被父亲笑话。”她顿了顿,声音软了几分,“那时父亲还在,我们一家三口住在小院里,每到春日,便会煮新茶、赏桃花,日子虽平淡,却很安稳。”
李宸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只偶尔为她添些热茶。待她说完,他才轻声道:“往后若有机会,我们去江南看看吧。去你幼时住过的茶山,采新茶,煮新水,再去看三月的桃花,正如你记忆里的模样。”他说着,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我想陪你把那些遗憾的、怀念的过往,都重新走一遍。”
林晚晴望着他认真的眼眸,心口满是暖意。她曾以为,父亲离世、与李昭决裂后,那些温暖的过往只会成为心口的疤,可李宸却用温柔的话语,让她明白,原来有人愿意陪她重拾过往,愿意将她的遗憾,变成未来的圆满。她轻轻点头:“好,我想和殿下一起去。”
两人坐在廊下,聊着江南的风土,说着京城的春日,茶盏换了几轮,日头渐渐升到了半空。忽然,宫女捧着一个食盒走来,笑道:“殿下,姑娘,御膳房做了青团,说是照着江南的方子做的,让二位尝尝鲜。”
食盒打开,青团的香气扑面而来,深绿的团子裹着油纸,透着春日的生机。李宸拿起一个递到林晚晴手中:“刚做的还热乎,小心烫。”林晚晴咬下一口,软糯的外皮里裹着豆沙馅,甜而不腻,还带着艾草的清香,正是江南春日的味道。她忽然想起幼时母亲做的青团,也是这样的口感,忍不住笑道:“和江南的青团一模一样,殿下怎么连这个都想到了?”
“听你说江南的春日,便想着让御膳房试试,若你喜欢,往后春日都给你做。”李宸看着她满足的模样,眼底满是温柔,“你喜欢的、怀念的,我都想一一为你实现。”
林晚晴握着青团,心中满是安稳。她靠在李宸肩头,望着庭院里渐渐绽放的玉兰花,忽然觉得,这春日的阳光、清甜的茶水、软糯的青团,还有身边的人,便是她此生最珍贵的幸福。她轻声道:“殿下,有您在,真好。”
李宸收紧手臂,将她揽在怀中,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能陪在你身边,于我而言,也是最好的时光。”
春风轻轻吹过,玉兰花瓣落在两人的发间,茶香与花香萦绕在鼻尖。藏书阁前的茶炉还冒着袅袅热气,案上的白瓷茶具泛着温润的光,将这春日的暖,悄悄藏进了彼此的心底,也写进了往后的岁岁年年。
而此时的王府,李昭正坐在书房里,面前摆着一碗冷掉的茶。内侍来报,说东宫藏书阁前,李宸与林晚晴一同试新茶、吃青团,还说起了江南的旧事,言语间满是亲昵。李昭猛地将茶碗扫落在地,瓷片碎裂的声响在空荡的书房里格外刺耳。他望着窗外光秃秃的庭院,想起从前林晚晴也曾为他泡过江南的春茶,可那时他总嫌麻烦,从未好好品尝过。如今想来,那些被他辜负的时光,早已成了再也无法挽回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