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脚步在秘境出口前忽然顿住。
怀中玄天鉴的温度陡然升高,烫得他心口发疼。
识海深处那道古老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像是锈迹斑斑的青铜钟被人叩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混沌初开时的震颤:玄天鉴乃天道所铸,原为封印命格源头之用。
如今封印松动,你可愿承担此责?
他指尖微微发颤。
方才融合玄天鉴时,他便察觉这镜子与九狱塔存在某种隐秘的共鸣,却未想过会牵扯到天道的布局。
山风卷着血腥味灌进领口,他望着远处倒在血泊中的各宗修士——玄曜设下的命运织网本是要将这些人当作祭品,却不想反被他借了去。
愿承。林渊喉结滚动,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却又坚定得像是刻进骨血里的誓言。
话音未落,体内九狱塔突然发出轰鸣。
第八层的封印如碎冰般簌簌瓦解,金色流光顺着经脉窜上识海,在他眼底凝成细密的金纹。
整片秘境的光线骤然扭曲,无数半透明的丝线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头顶交织成一张覆盖天际的巨网——那是命运织网完全展开的模样,每一根丝线都泛着星辉般的微光,将秘境里的每一缕风、每一粒尘埃都纳入掌控。
不可能!
玄曜的嘶吼穿透血雾。
他跪坐在地的身体猛然绷直,原本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指节深深掐进泥土里,指甲缝渗出的血珠滴在草叶上,像极了他碎裂的道心。
方才还在庆幸林渊不过是捡了便宜的他,此刻终于看清那织网的本质——那根本不是普通的命术,是能与天道同频的法则之力!
你怎么可能......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染血的唾沫溅在衣襟上,这是我命轮圣殿研究了三百年的......
因为你从来都不是局中人。林渊转身,目光穿过血雾锁死玄曜。
他能清晰感知到命运织网里每一个生命的轨迹:铁衣正带着盟中兄弟清理战场,赫连烈捂着断臂退到树后,而玄曜的命线此刻正呈现出刺目的暗红色,像即将熄灭的烛火。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玄曜的理智。
他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里混着破碎的呜咽:好!
好一个局外人!话音未落,他双手结出诡异法印,指尖渗出的血在半空画出漆黑咒文。
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三团黑雾从裂缝中涌出,逐渐凝成人形——竟是三个与玄曜容貌、气息完全一致的影子人!
这是......命格具现体?铁衣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明显的惊颤。
他刚替一名重伤的兄弟止血,此刻握着染血的药囊,瞳孔因震惊而收缩。
林渊眯起眼。
他能感觉到这三个影子人身上的威压——化神巅峰的修为,每一道气息都与玄曜的命线紧密相连。
最左边的影子人突然抬手,指尖凝聚的黑色光刃破空而来,竟直接穿透了命运织网的束缚!
原来如此。林渊低声呢喃,掌心玄天鉴泛起青光。
他终于明白玄曜为何敢在秘境设局——这三个影子人根本就是玄曜用自身命格碎片所化,不受常规命术限制。
战斗在瞬息间爆发。
第一个影子人挥出的光刃擦着林渊耳畔划过,割碎了一缕发丝;第二个影子人从左侧突袭,手中的骨剑带着腐臭的死气;第三个则站在玄曜身侧,双手结印维持着召唤术式。
玄曜的嘴角勾起癫狂的笑,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指着林渊道:撕碎他的命格!
我要看着他的命线一寸寸断裂!
林渊向后急退,靴底在地面擦出两道深痕。
他的目光扫过三个影子人,又落在玄曜身上——这四人的命线虽各自独立,却在识海深处连着同一根暗红主线。因果逆转。他默念口诀,玄天鉴突然发出刺目金光。
命运织网中,那道连接四人的主线骤然倒转,第二个影子人挥出的骨剑竟调转方向,地扎进了第一个影子人的胸口。
第一个影子人发出非人的嚎叫,胸口的伤口迅速愈合,却也因此露出破绽。
林渊抓住机会,脚尖点地腾空而起,腰间的太虚剑自动出鞘,化作一道青芒刺向第三个影子人的面门。
大人!
一道黑影突然从斜刺里杀出。
影刹不知何时挣脱了铁衣的牵制,他的玄铁盾已经碎裂成两半,手中握着半截断枪,枪尖还滴着血。
这个向来沉默的圣殿高手此刻红着眼睛,像是受伤的野兽,断枪直指林渊心口——他竟用自身为第三个影子人挡下了这一剑!
找死。林渊瞳孔微缩。
他能感觉到影刹体内的神魂正在燃烧,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剑尖微偏,改刺影刹的咽喉,同时左手掐诀,玄天鉴的金光如实质般裹住影刹的识海。
影刹的动作突然顿住。
他望着林渊眼中的金纹,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见那金光如利刃般划开他的神魂。
断枪坠地,他的身体开始透明,最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连魂魄都被彻底抹去。
影刹!玄曜的嘶吼几乎要震碎耳膜。
他望着空无一人的地面,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抠进胸口,你敢杀我的影卫......你敢......
林渊落地时,第三剑已经刺中第三个影子人的眉心。
那影子人发出尖锐的嘶鸣,化作黑雾被玄天鉴吸收。
剩下的两个影子人似乎感知到危险,同时向林渊扑来,却被命运织网缠住四肢,动作迟缓得如同老迈的巨兽。
结束了。林渊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在体内欢鸣,玄天鉴的力量正与第八层的能力完美融合。
太虚剑划过两道弧光,两个影子人在惨叫声中彻底消散。
玄曜瘫坐在地,望着空荡的战场,突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叹息。
他的指尖颤抖着按在胸口,那里有一片淡金色的碎片正在发光——那是他最后的底牌,用自身命核凝练的命格碎片。
林渊的目光扫过那片碎片,心头突然泛起警兆。
他刚要开口,却见玄曜的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笑,鲜血从他七窍流出,染得金片愈发刺眼。
想走?
没那么容易......玄曜的声音变得沙哑,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就算死,我也要拉你垫背......
林渊握紧了玄天鉴。
他能感觉到命运织网里,玄曜的命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远处,铁衣的呼喊声隐约传来,但他的注意力此刻完全锁死在玄曜胸口的金片上——那东西正在吸收玄曜的生机,而随着生机流逝,金片上的纹路越来越清晰,像是某种古老的封印正在解开......
玄曜胸口的金片突然迸发出刺目金光,将他整个人笼罩成一团金红相间的光球。
他的皮肤在光中迅速皲裂,七窍渗出的鲜血未及落地便被金光蒸发,只余下焦黑的血痕在脸上蜿蜒如蛇。死吧!他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嘶吼,最后一丝理智被恨意灼烧殆尽——三百年筹谋,命轮圣殿用十万修士的命格喂养的本源碎片,此刻化作最暴烈的杀招,要将这方天地连同林渊的魂魄一同碾碎。
林渊的瞳孔在金光炸起的瞬间收缩成针尖。
他早就在玄曜动用命格具现体时察觉了那片金片的异常,方才吸收影刹神魂时,一缕若有若无的阵纹便已随着玄天鉴的力量渗入地面。
此刻他指尖在虚空连点七下,玄天鉴突然脱离掌心悬浮半空,镜面流转的青光与地面暗纹共鸣,在两人之间撑起一道半透明的菱形光罩。
命格剥离阵——启!
炸响比预想中更剧烈。
金红气浪撞上光罩的刹那,林渊耳中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轰鸣,嘴角溢出鲜血。
他能清晰感知到光罩在震颤,每道纹路都在疯狂吞噬着外泄的能量,像久旱的土地渴求甘霖。
玄曜的嘶吼声被隔绝在光罩内,渐渐弱成蚊鸣,而他自身经脉里却有热流翻涌——那是被阵法剥离过滤后的纯粹命格之力,正顺着九狱塔第八层新解的通道,汇入识海深处。
这股力量......林渊咬着牙稳住身形,额角青筋暴起如虬龙。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的第八层在能量冲刷下发出欢鸣,原本晦涩的塔纹逐渐变得清晰,每一道都像是用星辰刻就的符文。
而在这之外,识海最深处的命运织网突然舒展成一张星图,无数银线穿过星图,最终汇聚成一幅新的画面——混沌海翻涌着墨色浪花,彼岸立着一口漆黑古井,井口上方漂浮的脊椎骨泛着幽蓝微光,二字如活物般在骨头上游移。
咳......咳咳......玄曜的身影在光罩内逐渐清晰。
他的衣物已被烧得只剩碎片,皮肤焦黑如炭,唯有一双眼睛还亮着病态的光。你赢了又如何?他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血沫的腥甜,命轮圣殿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真正的棋手......他的手指向林渊身后的虚空,在更......更高处......
话音未落,林渊手中的太虚剑已化作一道青芒。
剑刃穿透光罩的刹那,玄曜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里映出林渊冷如玄冰的眼,终于明白这个从矿奴爬上来的少年,从来不会给敌人留半句废话的机会。
元神碎裂的瞬间,他最后一丝意识飘向那口混沌海的古井——原来如此......原来那口井,才是一切的开始。
光罩地碎裂成星屑。
林渊收剑入鞘,指尖擦过嘴角的血痕,目光落在悬浮的玄天鉴上。
镜面此时不再是青灰,而是泛着温润的玉色,倒映出他眼底翻涌的疑惑。太渊是谁?他的声音很低,却像重锤般敲在识海上。
器灵的声音比以往更清晰,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他是你,也是曾经的至高天道
林渊的身体猛然一震。
他想起矿洞塌方时九狱塔苏醒的轰鸣,想起融合玄天鉴时那道说要封印命格源头的古老声音,此刻所有碎片突然连成一线——原来自己体内封印的,竟是天道的囚笼;原来九狱塔每一层的解锁,都是在挣脱这方天地的枷锁。
那现在......他的喉结动了动,我是谁?
玄天鉴没有回答。
镜面泛起涟漪,映出他识海中的九狱塔。
第八层的塔门不知何时出现了裂痕,隐约能听见门内传来类似古钟的轰鸣,像是某种沉睡的存在被唤醒前的震颤。
林渊伸手按住胸口,能感觉到塔的震动正顺着血脉传遍全身,仿佛在催促他——该进去看看了。
秘境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远处传来铁衣的呼喊,夹杂着盟中修士清理战场的动静,但林渊的注意力完全被识海中的异状吸引。
他望着那道逐渐扩大的裂痕,忽然想起玄曜临死前的话。
真正的棋手还未现身......而他,或许从来都不是局外人,而是这盘大棋里最关键的那枚棋子。
九狱塔第八层的门,终于发出一声清越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