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踏出门的瞬间,月光裹着夜露的凉,顺着道袍领口钻进来。
他反手扣上石门,指节在青铜门环上碾出半道白痕——方才冰棺里那缕若有若无的灵识波动还缠着指尖,像苏清璃从前总爱用发尾扫他手背的痒。
盟主!守在门外的两名结丹修士同时躬身,却被他抬手止住。
林渊垂眸扫过他们腰间晃动的追魂香残灰,唇角勾起半寸冷弧。
那两人后颈骤然发紧,刚要解释,便见他抬手虚按,两团轮回之火已没入他们识海。
去把议事厅的烛火全换成玄铁灯盏。林渊的声音像浸了霜的剑,再让人把东境军营的密报呈来——我要知道赤焰那狗东西,昨夜子时跟谁见了面。
两名修士连滚带爬应下,转身时靴底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林渊望着他们踉跄的背影,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他早该料到,自九霄盟扩张至三州,那些跟着他从矿洞杀出来的老兄弟里,总有些人经不住九阴神教的丹药诱惑。
识海中传来九狱塔第七层开启的轰鸣,金纹在他眼底流转成星河。
林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眉心裂开一道细缝,一缕轮回之力从中飘出,在半空凝成与他一模一样的虚影。
虚影对着他抱拳,转身便往东境方向掠去——那是第一道虚空投影。
东境军营的篝火映红半边天。
赤焰裹着玄铁重甲坐在帅帐里,面前跪着个灰袍修士,袖口绣着九阴神教的玄蛇图腾。林渊那疯子被混沌侵蚀的道侣拖死在密室了。灰袍修士压低声音,将半块刻着的玉牌推过去,只要您今夜子时打开军营结界,我教长老自会......
自会怎样?
冰冷的话音像利刃劈开帐内的暖雾。
赤焰猛地抬头,便见林渊负手立在帐口,道袍上的金纹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他手中轮回剑嗡鸣出鞘,剑尖正指着赤焰喉结——那是他当年亲手为赤焰锻造的护心甲最薄弱的位置。
主...盟主?赤焰的声音比篝火里炸开的火星还碎,玄铁重甲下的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想起三天前派去密室的死士,想起那名回来报信说林渊被幻阵困疯的弟子,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幻阵?林渊踏前一步,轮回剑突然暴涨三寸,剑锋擦着赤焰耳垂劈在案几上,将那半块玉牌钉成齑粉,你当我九狱塔的镇压之力是摆设?他屈指一弹,一道轮回镜像在帐中展开——画面里,赤焰正将九霄盟的布防图递给灰袍修士,嘴角的笑比蛇信还毒。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赤焰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酒坛。
酒液混着他的冷汗在地上淌成暗红的河。
因为叛徒的每一步,都该被晒在太阳底下。林渊的声音陡然拔高,轮回剑挽了个剑花,两道寒芒闪过——赤焰的双臂齐肘而断,鲜血喷在帐幔上,染出两朵狰狞的花。
他痛得蜷成虾米,却见林渊屈指一勾,他的元神被抽离身体,悬在轮回镜像前。
这是你背叛的代价。林渊抬手按在镜像上,镜像里的画面开始倒转,赤焰的元神发出刺耳的尖叫。
他望着那团挣扎的光团,指腹摩挲着剑柄上苏清璃刻的二字——当年在古魔渊,她就是用这把剑替他挡下致命一击。
拖去轮回狱第三层。林渊转身时,虚影已开始消散。
他能清晰感知到,主意识正同时存在于东境军营和九霄盟总坛——这是九狱塔第七层虚空投影的能力,代价是每多一道投影,他的神魂便要承受一次撕裂之痛。
但痛算什么?
只要能快点肃清内鬼,只要苏清璃的魂魄还在冰棺里颤动......
识海中的波动突然剧烈起来。
林渊的主意识猛地转头,第二道虚影已向南岭城主府掠去。
他能听见南岭方向传来的喧嚣,混着百姓的哭骂与刀剑相撞的脆响。
南岭城主府的议事厅里,朱漆梁柱上挂着九阴神教的玄蛇幡。
原城主周正坐在主位上,正往酒盏里斟着西域葡萄酒,酒液映着他脸上的金漆面具——那是九阴神教给叛徒的。
等林渊的尸体被抬出来,这三州就是我们的了。周正端起酒盏,却在触到唇边时顿住。
他听见窗外传来鸦鸣,抬头便见林渊立在檐角,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玄蛇幡上,像把淬毒的剑。
周城主好雅兴。林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周正这才发现,整个议事厅已被轮回镜像笼罩。
他颤抖着扯下面具,露出脸上溃烂的毒斑——那是修炼《九阴蚀骨诀》的后遗症。
你...你不是在密室?
我在等一条鱼自己咬钩。林渊抬手,镜像里浮现出周正将城主府粮仓卖给九阴神教的画面,你以为开仓放粮是善举?
那是用百姓的救命粮换你的魔功丹方。
窗外突然传来惊呼。
周正转头望去,只见议事厅外的广场上,百姓们正围着另一幅轮回镜像,画面里他们的孩子被九阴神教修士拖上马车,哭喊声穿透镜像,撞得人心口发疼。
反了!这狗官根本不是在赈灾!
砍了他!砍了这吃人的!
喊杀声像潮水般涌来。
周正的脸瞬间惨白,他抄起案上的匕首就要自刎,却被一道轮回剑气钉住手腕。
林渊的虚影踏窗而入,指尖抵在他眉心:急什么?
你的戏,才刚演到高潮。
墨言。林渊低唤一声。
院外传来铁甲相撞的脆响。
墨言带着九霄盟残部破墙而入,手中玄铁枪挑飞周正的匕首:老周,当年在矿洞,你说要跟着盟主杀穿九重天。他的枪尖抵住周正咽喉,现在,你自己说,该怎么谢罪?
周正望着四周愤怒的百姓,望着墨言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混着血泪,染脏了胸前的九霄盟徽章:是...是他们说,只要我交出盟主,就能救我娘......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三天前周正跪在他面前,说老家的母亲重病,求他批三车药材。
当时他正守着冰棺里的苏清璃,只说了句按规矩走流程。
所以你就信了九阴神教的鬼话?林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可知,我让墨言三天前就送了药材?他抬手召出储物戒里的药箱,封条上的九霄盟印还新鲜着,他们早就算准你会急,所以截了药材,再拿你娘当筹码。
周正的笑僵在脸上。
他望着那箱药材,突然扑过去扯开封条——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千年人参,还有张纸条,是墨言的字迹:周叔,盟主说您娘的病拖不得,这是加急调的。
我...我杀了他们!周正突然暴起,抓起匕首冲向门外的九阴神教修士。
墨言欲拦,却被林渊抬手止住:让他去。虚影消散前,他又补了句,救他娘,用最好的大夫。
主意识回到总坛时,林渊的额角已渗出血珠。
虚空投影的反噬开始发作,他扶着廊柱缓了缓,便听见识海中传来第三道投影的共鸣——那是北域祭坛的方向,那里埋着风无痕留下的混沌种子。
风无痕。林渊低念这个名字,轮回剑在储物戒里发出嗡鸣。
他摸了摸腰间的半块玉佩,转身往密室走去——冰棺上的金纹还在泛着微光,苏清璃的魂魄波动比方才更清晰了。
再等等。他对着石门轻声说,等我把最后一颗毒瘤剜了,就来接你。
夜风卷起几片落叶,擦过他肩头。
林渊望着天际渐白的鱼肚,眼底的金纹愈发浓烈——北域祭坛的方向,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北域祭坛的月光比别处更冷,青石板缝里凝着薄霜,映得林渊第三道虚影的衣袂泛着青灰。
他足尖点地跃上祭坛最高阶时,掌心轮回之力已凝成淡金光罩,将整座祭坛方圆十里封得密不透风——这是九狱塔第七层虚空投影的附加能力,专门用来锁死叛徒退路。
出来吧。虚影的声音混着冰碴子,在石墙间撞出回响。
祭坛深处传来石屑坠落的轻响。
三个身影从供桌后缓缓爬出,为首者是九霄盟左护法陈野,他腰间的九霄玉牌正随着颤抖叮当作响。
另外两人是北域分坛的执事,脖颈处都浮着青黑纹路——那是混沌之力侵蚀的痕迹。
盟主...我们也是逼不得已。陈野跪行两步,额头抵在林渊脚边的石板上,风大长老说,只要种下混沌种子,就能解我女儿的寒毒......
寒毒?虚影的指尖掠过陈野后颈的青纹,轮回之力如刀割开他的皮肤,你可知混沌之力入体,三日便会蚀骨成灰?
风无痕给你的,从来不是解药。
陈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昨夜女儿咳血时,怀里那枚所谓的解毒丹突然爆成黑雾,这才惊觉上当。
他猛地抬头想去抓林渊的衣角,却被一道轮回剑气钉在供桌上:盟主!
求您救小怜!
我愿以命换命!
晚了。虚影的声音里没有温度。
他屈指一弹,轮回镜像在三人头顶展开——画面里,陈野正将祭坛下方的混沌封印石撬松,另外两人往石缝里浇灌黑血,你们动的不是封印,是九狱天遗落的灭世凶物。
三个叛徒同时颤抖起来。
陈野望着镜像里自己扭曲的脸,突然发出嘶哑的笑:原来...原来我们只是引子。
风大长老说这是为了帮您突破合道境......
住口!虚影的剑刃抵住陈野咽喉,金纹在眼底翻涌成怒海。
他想起三百年前在矿洞,风无痕替他挡下监工的铁棍,背上至今留着碗口大的疤;想起百年前结丹大比,风无痕把本可夺冠的机缘让给他,说你比我更该站在高处。
可如今,当年的挚友竟用为他好的名义,在他的根基里埋毒。
你们的命,用来祭封印。虚影挥剑的瞬间,轮回之力裹着三人的元神直贯石缝。
黑血与金芒在封印口纠缠,最终被轮回之火烧成灰烬。
祭坛深处传来闷响,一道半透明的残灵从石缝里飘出——那是守护封印的上古阵灵,此刻正对着林渊虚影行了个古礼:谢道友清剿污秽,封印可再镇千年。
虚影点头示意,刚要消散,识海中传来其余十道投影的完成提示。
林渊的主意识猛地一颤,神魂撕裂的剧痛从眉心窜至指尖——十二道投影同时维持,早已超出他当前的承受极限。
但他咬碎舌尖,用血腥味强撑着意识:必须完成。
九霄盟总坛的废墟上,月光被染成血红色。
十二道虚影从东南西北十二个方向掠来,在林渊真身四周缓缓凝聚。
当最后一道虚影与本体重合时,千道林渊的身影同时出现在废墟上空——这是九狱塔第七层的终极显化,千影同辉。
叛徒十二人,罪证十二桩。林渊的声音如洪钟,震得断墙上的残瓦簌簌坠落。
他抬手按向虚空,九狱塔第七层的金纹从他掌心蔓延至天穹,十二道血光自塔中射出,分别钉在十二具尸体的眉心。
每道血光里都浮着叛徒的罪行:东境赤焰通敌卖防,南岭周正盗粮害民,北域陈野私解凶封......
天地突然震动。远处传来修士的惊呼:看!九狱塔显圣了!
那是九霄盟主的法相!
十二道罪纹刻在天上,这是要昭告诸域啊!
林渊望着脚下的废墟,喉间泛起甜腥。
他能清晰感知到,九狱塔在吸收叛徒的业力,金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这是突破的契机,却也是陷阱。
他摸了摸腰间半块玉佩,苏清璃的魂魄波动突然剧烈起来,像在提醒他什么。
够了。林渊低喝一声,千影同时消散。
他单膝跪地,掌心的轮回剑插在废墟里,勉强支撑着身体。
夜风卷起血沫沾在他唇角,却掩不住眼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