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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妈妈”的呼唤,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李正阳混乱思绪的锁。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张硬板床上滚了下来,双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那粗糙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

不是梦!这地板的凉意,这房间老旧木头的气息,都太真实了!

他带着一种近乎梦游般的恍惚感,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房门,门外的景象再次冲击着他的神经——熟悉的客厅,墙上挂着爷爷不知道哪里求来的字画,正中是一套木质老式沙发,饭桌上盖着防蝇罩,下面隐约可见昨晚的剩菜……一切都和他记忆深处,那个早已在时光中模糊、被城市公寓取代的老家,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血液冲上头顶,让他感觉一阵阵眩晕。他踉跄着穿过客厅,几乎是扑到了阳台那扇被阳光晒得有些斑驳的木门前,用力拉开。

初夏清晨带着水汽的、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楼下早点摊隐约的油香和远处河水淡淡的腥气。

李正阳的视线迫不及待地投向楼下。

然后,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彻底炸了!

眼前的街景,像一幅褪色的老照片被瞬间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无比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这分明就是他初中时代的随波镇!

街道不宽,铺着有些坑洼的水泥板,两侧是高低错落、样式各异的居民楼和临街商铺。自行车铃铛清脆地响着,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走过。马路对面,那个他记忆中应该在2006年就被改建起了大型超市的“老市场”,此刻正活生生地矗立在那里!市场门口人头攒动,里面是一档档用帆布或塑料布搭起的简易棚子,卖菜的、卖肉的、卖日用杂货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隐隐传来,充满了原始的市井活力。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右边,大约一百米开外——那个在2012年后被防洪堤工程彻底覆盖、只存在于老照片里的老码头!此刻,它正静静地躺在晨光中!几艘锈迹斑斑的小货船停靠在岸边,缆绳系在粗粝的石墩上,几个工人正扛着麻袋或推着小车在跳板上忙碌。河水浑浊,泛着油光,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未经治理的“野性”气息。

“真……真的……”李正阳的嘴唇哆嗦着,几乎发不出声音。眼前的一切,都在无情地粉碎着他“天堂幻境”或“地狱体验”的猜测。

他穿越了!

他真的回到了过去!

这个认知像一颗炸弹在他脑海里引爆,炸得他魂飞天外,又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恐惧、茫然和荒谬的巨浪淹没。

“2005年……这是2005年!”他猛地想起了刚才妈妈喊话的内容和语气,还有这熟悉的街景对应的年代。他初二那年,就是2005年!那个被繁重学业、青春期的懵懂和对未来模糊憧憬填满的年份!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驱使着他。他猛地转身,像一阵风似的冲回客厅,甚至顾不上换掉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和宽松的睡裤,一把拉开家门,冲进了那个狭窄、陡峭、光线昏暗的楼梯。

三步并作两步,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了三楼。老旧的水泥楼梯在他脚下发出沉闷的回响,灰尘在从楼梯间小窗透进来的光柱里飞舞。

“砰!”的一声,他用力拉开一楼那个纯手工、沉重的、刷着绿漆的铁门,一头扎进了2005年清晨的随波镇街道。

瞬间,喧嚣而鲜活的烟火气将他彻底包围!

自行车铃声、小贩的吆喝声、邻居打招呼的乡音、远处渡轮低沉的汽笛声、空气中弥漫的油炸糕和煤炉燃烧的味道……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而强大的“场”。

李正阳站在街边,贪婪地、近乎窒息地感受着这一切。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

这种独属于他少年时代、独属于这座江边小镇的、带着泥土气息和市井喧嚣的生命力!这种在他后来十几年钢筋水泥森林的社畜生涯中,早已被遗忘、被磨平的鲜活感!

他回来了。

回到了2005年。

回到了他初二的那个夏天。

回到了……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站在2005年清晨的街道上,李正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松开,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眩晕。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明显属于少年的、穿着廉价塑料拖鞋的脚,踩在混合着昨夜雨水和泥土的街道上,那冰凉、粘稠、甚至带着点垃圾腐败气味的触感,此刻却如同甘霖般真实!

“不是梦……真的不是梦……”他喃喃着,声音带着颤抖。

下一秒,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驱使他迈开了双腿!

他像一头挣脱了缰绳的小兽,不顾一切地在这条熟悉又陌生的、满是泥泞和水洼的街道上奔跑起来!拖鞋踩在泥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沾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

他跑过热气腾腾的早点摊,油锅里炸油条的滋滋声和面点蒸腾的白气扑面而来;他跑过喧闹的老市场门口,里面飘出新鲜蔬菜的泥土味和生肉的腥气;他跑过那家熟悉的杂货店,门口挂着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他跑过几个勾肩搭背、穿着同样蓝白校服的少年,他们投来好奇又略带嘲笑的目光……

风呼呼地刮过他的耳畔,带着初夏清晨特有的凉意和湿润。每一次呼吸,吸入的都是2005年随波镇特有的、混合着河水、泥土、煤烟和人间烟火的气息。这气息是如此鲜活,如此霸道地冲刷着他被2025年写字楼里循环空调风腌渍过的肺腑。

他跑得越来越快,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了十年的、属于那个猝死社畜的憋闷、委屈、不甘和绝望,统统甩在身后,甩进这条泥泞的街道里!

跑着跑着,视线却模糊了。

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和奔跑带起的汗水混合在一起,滴落在脚下的泥泞里。

他哭了。

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激动和……庆幸!

那个死去的2025年,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

是那永远还不完的房贷车贷?是那台开到报废也换不起的车?是那个把他当牲口使唤的秃头刘总?是那间弥漫着外卖和咖啡馊味的鸽子笼办公室?还是那只虽然漂亮但每月要花掉他大半月工资的女朋友?

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

那个世界,留给他的只有疲惫、焦虑、被榨干后的空虚,以及最终那猝然倒下的冰冷结局。他就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名为“生活”的流水线上磨损殆尽,最后连报废都显得那么仓促和廉价。

可是这个2005年……

这个2005年啊!

这里有他熟悉的老屋,有吱呀作响的木床,有坑坑洼洼的书桌,有楼下飘来的、属于家的饭菜香!

这里有未经“现代化”改造的老码头,有充满野性活力的老市场,有这条虽然泥泞却充满生命力的街道!

这里……还有他!

是14岁的李正阳!一个身体里奔涌着青春活力,血管里流淌着无限可能,还没有被生活磨平棱角,还没有被现实压弯脊梁的少年!

太多太多的遗憾,像沉船的碎片,在他记忆的深海里闪烁着微光。

自己因为贪玩和迷茫,最终只考了个大专,人生起点就矮人一截的遗憾……

年少时懵懂错过某个女孩的遗憾……

还有那些因为胆怯、因为懒惰、因为短视而错失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这些遗憾,像一根根无形的刺,扎在他33岁的灵魂深处。他曾以为,这些刺将伴随他直到生命终结,成为墓碑上无人知晓的墓志铭。

可现在……

他站在2005年清晨的泥泞里,泪水混合着汗水肆意流淌。

他摸着自己年轻而充满力量的手臂,感受着胸腔里那颗14岁心脏蓬勃有力的跳动。

一个荒诞却又让他浑身战栗的念头,如同破晓的朝阳,不可阻挡地升起,瞬间照亮了他混乱的心海:

上天……是又给了我一次机会吗?

泪水被晨风吹干,留下淡淡的盐渍感贴在脸上。李正阳站在街角,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但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喜和激动,已经渐渐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滚烫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决心。

既然老天爷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又给了他一次机会,那他李正阳,绝不能辜负!

他深吸一口气,2005年清晨的空气带着泥土和河水的微腥,却让他感觉无比清醒。他不再是那个被房贷车贷压得喘不过气、被老板呼来喝去的社畜了。他是14岁的李正阳,一个拥有未来二十年“先知”记忆的……作弊者!

第一步,填饱肚子,顺便确认一些细节。

他抹了把脸,朝着记忆里那个熟悉的位置走去——阿左的早餐摊。摊子就支在老市场入口旁边,一个简易的帆布棚子下,几张矮桌矮凳,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正咕嘟咕嘟煮着粥。

“阿左叔,一碗肉粥,加多点肉末!”李正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17岁的少年,带着点熟稔。

“哟,正阳?稀奇啊!”正在搅动粥锅的阿左抬起头,露出被烟火熏得有些发黄的笑容,“平时不都吃鸡蛋粥吗?今天转性了?还加肉末?”

李正阳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立刻堆起笑容:“嗨,突然就馋肉了!好久没吃您这肉粥了,想得慌!”他一边说,一边自然地找了个凳子坐下。

“哈哈,行!给你多加点!”阿左也没多想,麻利地舀了一大勺滚烫的、米粒开花、肉末飘香的粥进碗里,又特意多抖了点肉末进去。

粥端上来,热气蒸腾,香味扑鼻。李正阳顾不上烫,拿起勺子就大口吃起来。滚烫的粥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痛,但他却吃得飞快,几乎是狼吞虎咽。这熟悉的味道……后来他离开小镇去读高中、大专,再后来工作,吃过无数山珍海味,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阿左叔这粥的“秘诀”,就是舍得放味精!大量的味精带来的那种鲜到掉眉毛的感觉,在2025年讲究健康饮食的时代,反而成了稀缺品。

“慢点吃慢点吃,烫着呢!”阿左看他吃得急,忍不住提醒,“你小子今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吃个粥跟打仗似的。”

李正阳把最后一口粥扒进嘴里,烫得直哈气,含糊道:“饿……饿坏了!阿左叔,钱放桌上了啊!”他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放在油腻腻的小桌上,不等阿左再问,起身就走。

“哎?你今天不去你妈店里帮忙了?”阿左在后面喊。

“晚点去!”李正阳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脚步加快。

他没有走向妈妈百货店的方向,而是再次冲回了那栋熟悉的三层小楼。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立刻把脑子里那些翻江倒海的“宝藏”记录下来!

冲上三楼,推开房门。房间里还残留着他刚才冲出去时带起的风。他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再次翻涌的心潮。

目光落在书桌角落那个半旧的硬壳笔记本上。那是他初二用来抄歌词和记作业的。

他快步走过去,拉开那把同样吱呀作响的木椅子,坐了下来。书桌表面粗糙的纹理摩擦着他的手肘,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他拿起那本笔记本,封面是当时流行的卡通图案,已经有些磨损。翻开,里面是少年时代歪歪扭扭的字迹,抄着周杰伦的《七里香》,还有几页潦草的数学公式。

李正阳的手指有些颤抖,他翻到后面空白的一页,拿起桌上那支笔尖有些分叉的钢笔,深吸一口气,在纸页的最上方,郑重地写下一行字:

2005年6月4日-未来大事记(绝密)

墨水在粗糙的纸张上微微晕开。

他闭上眼睛,33岁灵魂里储存的、关于未来二十年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汇聚、排列、组合。

他需要梳理,需要规划。哪些是能抓住的机遇?哪些是必须规避的风险?哪些遗憾,必须弥补?

笔尖悬在纸上,微微颤抖。他知道,当他落下第一笔时,他的人生,就将彻底驶向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轨道。这一世,一定要成为有钱人,然后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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