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把桂花甜汤的香气吹得很远,父母离开时,母亲特意把装冰糖的罐子留在了灶台边,叮嘱林小满“下次煮甜汤别忘放三颗”。江叙飘在院门边,看着自行车铃铛声渐渐消失在巷口,才转头对林小满说:“你妈妈把外婆的围裙挂在门后了。”
林小满回头望去,果然看见那条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衣角还绣着外婆手缝的小月季。她走过去取下围裙,刚系在腰间,就听见江叙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像外婆当年的样子。”
天渐渐黑了,月亮爬上老院墙,把院子里的石榴树和月季花丛都镀上了一层银辉。林小满拎着小水壶去浇花,江叙跟在她身边,指尖轻轻拂过月季花苞——那些花苞是母亲下午刚施过肥的,鼓得像要炸开,粉的、红的,藏在绿叶间,像撒了一把彩色的星星。
“外婆以前总在晚上浇花,”江叙的声音很轻,和月光混在一起,“她说晚上浇水,花会睡得香。”他伸手碰了碰水壶的壶嘴,一股细小的水流从壶嘴漏出来,落在他的指尖,竟没有穿过,而是顺着指缝滴进了泥土里。
林小满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他的指尖:“你能碰到水了?”
江叙也有些意外,他试着把手伸进水壶里,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他的手掌竟能清晰地托住水壶底。“可能是……这个家的东西,都认我了。”他抬头看向林小满,眼底映着月光,亮得像落了满地的碎钻,“就像甜汤碗,像玻璃弹珠,还有你。”
林小满的脸颊忽然热了起来,她别过头,假装去看月季花苞,却听见江叙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梢。那触感很轻,带着点水的微凉,却真实得不像幻觉——这是十几年来,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碰到她。
“我帮你浇花吧。”江叙接过她手里的水壶,动作生疏却认真。他走到最东边的那株红月季前,慢慢倾斜水壶,水流顺着花根渗进泥土里,没有溅起一点水花。林小满站在他身边,看着月光落在他半透明的肩膀上,看着他的指尖因为握水壶而微微用力,忽然觉得,他好像不再是那个只能飘在空气里的鬼,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人。
浇到第三株月季时,江叙忽然停下了。他弯腰捡起一片落在泥土里的花瓣,那是片粉色的月季花瓣,边缘有点卷,却还带着淡淡的香气。他把花瓣递到林小满面前,指尖的水珠顺着花瓣边缘滴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
“外婆说,月季花瓣可以夹在书里当书签。”江叙的声音很柔,“你小时候总把花瓣夹在童话书里,后来书被你妈妈收在阁楼的箱子里了。”
林小满接过花瓣,放在鼻尖闻了闻,果然闻到了熟悉的香气。她想起小时候,她和江叙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他帮她把花瓣一片一片夹进书里,说“等你长大了,就能想起今天的月光了”。那时候她不懂,现在却忽然明白,他早就把和她有关的时光,都小心翼翼地记在了心里。
水壶里的水浇完时,月亮已经升到了头顶。林小满把空水壶放在墙角,转头看向江叙,发现他正蹲在石榴树下,指尖在泥土里画着什么。她走过去一看,发现他画的是颗玻璃弹珠,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明天我们把弹珠埋回原来的地方吧。”江叙抬头看她,“外婆说,把喜欢的东西埋在院子里,就能留住时光。”
林小满点头,伸手去牵他的手——这一次,她的指尖没有穿过空气,而是握住了一只带着微凉的、却真实存在的手。月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落在月季花瓣上,落在石榴树的枝叶间,把整个院子都照得暖暖的。
她知道,时光不会停住,但只要这个家还在,只要江叙还在,那些关于外婆、关于童年、关于爱的回忆,就会永远留在这个院子里,留在月光下的每一片花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