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漫过窗棂,我就被厨房传来的轻响唤醒。踩着拖鞋推开门时,正看见阿柚站在灶台前,蓝布围裙的带子松松系在身后,手里握着母亲留下的白瓷碗,正将泡发的桂花倒进玻璃罐里。
“醒了?”她转头笑,指尖沾着的金黄桂花瓣落在围裙上,像撒了把碎阳光。我注意到她这次拿碗的动作很稳,指尖实实在在贴在瓷面上,没有像前几天那样穿过器物。“昨天翻到你母亲的桂花糕配方,想着不如再酿罐桂花酒,等春天带去山上,也算应景。”
灶台上摆着母亲的旧食谱,泛黄的纸页上用红笔标注着“桂花需用清晨带露的,酒要选三年陈的米酒”。我走过去,指尖拂过纸页上母亲的字迹,忽然想起小时候,阿柚总在我写作业时,趴在桌边看我描红,说我的字和母亲很像,只是少了点温柔的韧劲。
“你母亲当年酿桂花酒,要在罐口缠三层棉纸,”阿柚拿起棉线,笨拙地绕着玻璃罐,“我看她做过好多次,每次都要等你睡熟了,才在厨房忙活。有次你半夜醒了找她,她还把你抱在怀里,让你闻刚酿好的酒香味。”
我忽然记起那个模糊的夜晚。年幼的我揉着眼睛走进厨房,母亲的怀里满是甜香,罐子里的桂花在酒中轻轻浮动,像浸了月光的星星。那时阿柚就站在母亲身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手里还拿着块刚蒸好的桂花糕,说要等我长大,就陪我喝桂花酒。
“当时我还想,等你十八岁,就用你母亲酿的酒给你庆生,”阿柚的手指顿了顿,棉线在罐口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可后来你母亲走了,我就把那罐酒藏在阁楼上,想着等你什么时候想她了,再拿出来喝。”
我跟着她上了阁楼,角落里果然放着个深棕色的陶罐,罐口的棉纸已经泛黄,上面还留着母亲的字迹:“阿栀十八岁生辰,与阿柚共饮”。打开罐盖时,浓郁的桂花香混着酒香扑面而来,像是瞬间把我拉回了那个有母亲和阿柚的夜晚。
“其实我一直怕,”阿柚蹲在我身边,声音轻得像羽毛,“怕我走了以后,你再也没人陪你吃桂花糕,没人陪你看月亮。可昨天看到你母亲的信,才知道她早就替我想好了,让我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把陶罐抱在怀里,罐身还带着阁楼的凉意,却让我的心口暖得发疼。“不会的,”我看着阿柚,她的身影在阳光下比昨天清晰了些,连头发丝上的光影都格外真切,“就算以后你不在了,我们一起酿的桂花酒,一起看过的月亮,都会一直在。”
那天下午,我们在院子里的桃树下摆了张小桌,把新酿的桂花酒和刚蒸好的桂花糕放在桌上。阿柚第一次尝了我做的桂花糕,眼睛弯成了月牙,说比她做的还好吃。风吹过桃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是母亲在一旁笑着说“阿栀长大了”。
夕阳西下时,我把母亲的食谱和那罐旧酒放进背包里。阿柚坐在桃树枝上,晃着腿哼起了母亲生前常唱的童谣,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慌张,只剩下温柔的期待。我知道,等明年春天,我们带着桂花酒去山外时,母亲一定也会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笑着说“你们终于来了”。
背包里的桂花酒轻轻晃动,像是在应和着阿柚的歌声,把二十年的陪伴,都装进了这满是甜香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