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勒住马,目光先是扫过丁锋一行人,眼睛在那挺捷克式上停留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容,对着丁锋抱了抱拳,声音洪亮。
“哎呀呀,我当是谁这么大的排场,原来是丁庄主在此,巧了,真是巧了!”
他仿佛才看到宁学祥一般,转而对他笑道:“宁老爷,您看,您家少爷可金在我那儿做客,我这正想着来跟您商量商量怎么弄这官司,没想到丁爷也在,这事就不用多跑道了。”
丁锋端坐马上,面对人数远胜于己方的印局喽啰,神色依旧平静。
只是他嘴角那抹冷笑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
丁锋也抱拳回礼,语气不卑不亢。
“王老板,丁某此来,一是为了岳父家拖欠俺的粮食,二是听说可金大哥在王老板处歇脚,心中挂念,没想到王老板如此兴师动众,看来对可金大哥,也是关怀备至啊,俺们家里的事就不劳烦王掌柜了?”
他特意加重了关怀备至几个字,其中的讽刺意味双方心知肚明,显然王庭并不是想真心帮衬宁家,宁可金也成了肥肉,这是也想分一杯羹。
王庭哈哈一笑,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好说,好说,可金老弟在我那儿吃得好睡得好,嘿嘿,就是年轻人手头松快,这几日在俺那儿支取了不少银钱玩乐,这账目嘛有点不清不楚,这不碰见你们一家人了么?我带着兄弟们来请宁老爷给个章程嘛,至于你们家自己扒灰的事儿,咱管不着。”
他说着目光转向宁学祥,虽然脸上带笑,但没有任何和善可言。
“宁老爷,地契就在您家吧?您不来找俺,俺今天自己上门了,省的您老奔波,咱们可是说好的,地契到手令公子立马平安归家,俺王庭说话,向来一个唾沫一个钉。”
宁学祥被这两方人马夹在中间,如同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他看看面色冷峻、暗藏杀机的丁锋,又看看笑里藏刀、人多势众的王庭,只觉得天旋地转,那张老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地契?啥地契,可金投奔你,花多少钱是你们的事,找我要不着,还有丁锋啊,你也一样,可金在你宅子失态,关我什么事?冤有头债有主,粮食你找他要。”
这句话把王庭说愣了,他没想到宁学祥是破罐破摔。
远处土房上,柳姑娘透过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下方突然形成的三方对峙。
她的枪口随着王庭的身影微微移动,食指依旧稳稳地搭在扳机护圈上。
这致命的猎手等待着混乱爆发的那一刻,或者等待着那个唯一能让她扣动扳机的信号。
场中的气氛因为宁学祥的强硬变得更加波谲云诡杀机四伏。
王庭眯着眼了,看这土老财如打量着猎物。
他依旧对着宁学祥,话却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宁老爷,您这话可就外道了,俗话说父子连心,可金少爷欠的账您这当老子的不兜着谁兜着?”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施舍般的仗义。
“这么着,只要您今天把地契拿出来,俺王庭保证不光可金少爷平安无事,他在丁爷那儿惹下的麻烦,俺也一并替他担了,保管丁爷不再追究那八千斤粮食的事儿如何?这买卖,您不亏吧?”
他这话看似在劝宁学祥,实则是在向丁锋示威,暗示他王庭有足够的能力插手并摆平丁锋与宁家之间的纠纷。
丁锋闻言,嘴角勾起讥诮。
他微微昂首,目光如炬。
“王老板好大的口气,俺丁锋的家务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打包票了?这里是天牛庙村,不是你那县城里的印局,你带着这几条杂鱼,就以为能在我望牛山的地界上指手画脚?未免太自大了些。”
王庭被丁锋当众顶撞,脸上那点假笑终于挂不住。
他冷哼一声,眼中凶光毕露猛地抬手一挥。
只见他身后几个喽啰立刻推搡着两个人走上前来。
除了面如死灰的宁可金,另一个竟是鼻青脸肿、抖如筛糠的费大肚子。
王庭声音阴恻带着得意。
“丁爷,您先别急着充好汉,瞧瞧这是谁?这是您那远房老舅费大肚子,想必这位对您后山果园的小路熟得很吧?不瞒您说,就在咱们在这儿说话的工夫,我另一队弟兄,应该已经顺着这位好向导指的路,摸进您那宝贝山庄的后院了。”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丁锋身后家丁们瞬间紧绷的神色,继续用猥琐而恶毒的语气说着。
“这会儿嘛,您家里那些娇滴滴的姨太太们,什么从勾栏出来的啊,守寡的老嫂子啊,怕是正被我那帮粗手粗脚的弟兄们好好招待着呢,以她们的经验肯定能应付,哦?对了,还有您那位大太太绣绣,听说也是从马子窝里历练出来的,想必经验更为丰富,同时应付我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兄弟应该不在话下吧?哈哈哈哈。”
他身后的喽啰们也发出一阵哄堂淫笑,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丁锋身后的丁存孝等人闻言,无不目眦欲裂,紧握兵器的手青筋暴起,只待丁锋一声令下就要拼命。
然而丁锋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惊慌与愤怒,他甚至轻轻笑出了声,那笑声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嘲讽和怜悯。
丁锋挑眉且饶有兴致地看着王庭,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就这?王老板你费尽心机,就只靠俺这废物亲戚带路?这就是您的后手?”
他语气陡然转冷。
“你莫非不知道,我后院除了她们,后院还住着一位脾气不太好的柳姑娘?”
王庭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眉头一皱,显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当年在火车大劫案后失踪的人,大悍匪孙美瑶的义妹,也是他投奔刘黑七时背叛的原东家。
他不明白丁锋为何在此刻提及这个名字,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丁锋在虚张声势,但对方那过分镇定的态度,却又让他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安。
王庭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喝道。
“什么柳姑娘杨姑娘,少在这儿故弄玄虚,丁锋识相的就赶紧滚开,这是我跟宁家之间的事,咱的事后算,否则别怪老子今天连你一块儿收拾了,平了你的山庄。”
场中的气氛,因丁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陡然变得更加紧绷。
远处土房上,柳义菲的枪口准星牢牢套住了王庭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