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禄不动声色的洗手和面,面要醒发好,蒸出的发糕才会宣软。
又用温水化开几粒糖精,放进面里面。
王长禄一丝不苟的做着这一切,这可能是他为郭立梅做的最后一顿饭了。
和好面,洗干净手,王长禄刚坐下,杨秀芝的目光又扫了过来。
“决定了?”
话听起来没头没脑,但屋里只有丁香有点迷糊,其余的三个人都明白。
王长禄的话没出口,就哽在了嗓子眼,只能无奈的点点头。
杨秀芝没再说话,叹息了一声。
风杨和风帆听见妈妈回来了,从西屋跑过来。
风杨虽然小,也看出了屋里异常的气氛,拉着妈妈的手,一双黑豆一样的眼睛,在几个人的脸上不停的扫视。
“他没事吧?”
风帆对大哥生气,还是忍不住打听。
虽然舅舅回来已经说了没事,心里免不了惦记。
心里生气,连大哥都不愿意叫。
郭立梅摇摇头,又点点头。
妈妈看起来特别疲惫,憔悴,眼窝深深的陷进去,嘴唇上起了一层薄皮,即便不说话,也在微微颤抖。
她这个状态,大哥会没事吗?
风帆把目光转向王长禄。
“他没事,再过两三天就回来了!”
风帆毫不掩饰的呼出一口浊气,没事就好。
“妈妈,等大哥好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风杨仰起头,一脸期待的看着母亲 。
其实,在这玩得挺好的。
可妈妈没有在家里快乐,在家里的时候,每天脸上都挂着笑容,可在这里,脸上的愁容比笑容多。
风杨知道和大哥有关系,只要离开他,笑容依然会回到妈妈脸上。
郭立梅伸手摸摸小儿子的脸蛋,心里无比酸楚。
那个倾注了自己无数感情和精力的家,还回得去吗?
两家相隔那么近,只要稍稍留心一点,就能看见王长禄出来进去。
相见却不能相守。
两个人的心要承受怎样的煎熬。
最好的办法,她留在母亲和弟弟身边,和王长禄再不相见。
可这样的话,能和小儿子说明白吗?
见妈妈不回答,风杨和二哥一样,把目光投向王叔 。
可这次王长禄没回答,而是心虚的把目光移向别处。
夜很安静。
孩子们回西屋睡觉以后,东屋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说话。
虽然王长禄表面不在意,可稍微留意一下,就能看见他的手指总是不停的捻动。
显示他心里极度的不安。
杨秀芝和丁香也没睡,时不时的听见郭立梅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声。
没法安慰,只能装听不见。
杨秀芝暗自伤神,眼看自己女儿被欺负成这样,她却没办法替她出气。
风华就是郭立梅前世的孽呀!
次日清晨,王长禄早早的起来蒸发糕,丁香头一次没客气,默默的跟在王长禄后面打下手。
心里难过,明明挺好的一件事,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
来的时候欢天喜地,走的时候却要悲痛欲绝。
这都什么事啊!
可丁香知道,连婆婆都没有办法的事,自己更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没有一点办法。
王长禄平时做饭很麻利,但这次却很慢,光是面就用筷子搅了老半天。
而且很用力,好像要把心里所有的无奈和不甘都发泄出来。
丁香也不催,眼含泪花默默看着。
郭立梅窝在杨秀芝的脚边,一直没起来。
她不敢去看,怕控制不住眼泪。
不能再让母亲为自己担心了。
一顿饭吃的很沉默,就连孩子们都知趣的不吭声。
整整一天,王长禄和郭立梅都窝在家里,哪都没去,安静的等着最后的离别时光。
大年初五的凌晨,天还没亮,王长禄悄无声息的穿好衣服,推开房门,不辞而别了。
他不敢看郭立梅绝望的眼神,和隐忍的泪光。
房门开合的一瞬,杨秀芝倏忽睁开眼睛。
旁边的女儿,从大年夜开始,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此时睡得正熟。
睡梦中不时的发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
对风华,杨秀芝至死不想原谅。
他已经十七岁了,不是小孩子,而且还念了那么多的书,却不知礼,没有孝心。
他难道不清楚,如果他死在大年夜,置姥姥和母亲于何地?
杨秀芝清楚,赵家春只是风华最好的借口,他之所以这么强烈的反对郭立梅再婚。
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
他事事都想要最好的,却从不去考虑给亲人带来的伤痛。
赵风华是杨秀芝这辈子,见过的最自私的一个人。
可他却是女儿放在心尖上的儿子。
杨秀芝知道王长禄走了,那个和她一起打野鸡撵狍子的人,再也不会和她有任何的交集。
如果不是和女儿的事,她真想和他成为忘年交。
现在明知道他走了,却连一声道别都不敢。
睡梦中的郭立梅翻了一个身,嘴里含糊的吐出两个字,杨秀芝隐约听出是别走。
杨秀芝叹了口气,他已经走了。
等到郭立梅睡醒,王长禄应该坐县里最早的一趟车,到了市里。
天刚蒙蒙亮,丁香起来做早饭,声响惊动了郭立梅姐弟两个。
郭立新才发现,身边的王长禄不见了。
他急忙穿上衣服,跑到厕所旁边,一连咳嗽了几声,里面也没有回声。
郭立新知道,王长禄是走了,失去了这个人,估计姐姐下半辈子都不会再快乐!
他垂头丧气的回到屋,看向母亲和姐姐:“王长禄走了!”
杨秀芝叹了口气:“估计已经坐上开往市里的客车了!”
郭立梅紧咬着嘴唇,想要控制眼里的泪水。
嘴角的肌肉不停的颤动,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把抱住母亲,失声痛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西屋的几个孩子,全部跑过来,在地上站成一排,吃惊的看着郭立梅。
风杨的嘴瘪了一下,忍不住大声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说:“妈,咱回家吧,咱回家!”
杨秀芝右手放在女儿的头顶上,泪珠砸在手背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傻小子,要是能回去家,还哭什么呀!
其余的人,都不说话,屋里回荡着郭立梅和风杨的哭声。
丁香无奈的看向郭立新,也不知道这初五的饺子,到底包还是不包?
这年过的,从没有过的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