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府邸那扇沉重的大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的星光与窥探彻底隔绝。门内温暖的灯光洒下,却驱不散霍霆越身上那股由内而外透出的寒意。他握住苏晚晚的手,冰凉得不像活人,那细微的颤抖更是无法掩饰,仿佛他全部的力气都在宴会厅那场无声的搏斗中消耗殆尽。
“霆越?”苏晚晚停下脚步,担忧地唤他,手下意识地用力,回握住他冰冷的手指。
霍霆越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她。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只是凭借着本能,拉着她,脚步有些虚浮地穿过空旷的客厅,径直走向通往卧室区的回廊。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狼受伤后、急于躲回巢穴舔舐伤口的倔强与狼狈。
苏晚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能感觉到,他正在用最后一丝意志力强撑着,不让自己在她面前彻底倒下。这份该死的骄傲,让她既心疼又生气。
回到主卧室,霍霆越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动作近乎粗暴地扯开了军服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仿佛那布料勒得他无法呼吸。他背对着她,走向浴室的方向,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我没事。你去休息。”
这话语里的疏离,像一盆冷水浇在苏晚晚心头。她看着他紧绷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背影,没有离开,反而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却坚定:“霍霆越,看着我。”
他身体一僵,没有回头。
苏晚晚绕到他面前,强迫他面对自己。灯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冷汗不断从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那双总是锐利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眼底深处是极力压抑却依旧翻涌的痛苦与躁动。他避开她的视线,侧过头,呼吸粗重。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苏晚晚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气,也是怕。她抬起手,想要触碰他紧蹙的眉心,却被他猛地抬手格开。
“别碰我!”他低吼,声音里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恐惧,仿佛她的触碰会引爆他体内最后一道防线。他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眼神凶狠,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
苏晚晚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眼底那抹清晰的、害怕伤害到她的恐慌,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她明白了,他不是在拒绝她,而是在害怕他自己。
她没有再试图靠近,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沉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霍霆越,你听清楚。在训练室,我见过你最糟糕的样子。现在这点痛,吓不退我,也赶不走我。”
她的话像是一记重锤,敲碎了他强撑的外壳。霍霆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抵着墙壁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他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近乎屈辱的承认:“……疼。”
这一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砸在苏晚晚心上,让她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绵密的心疼。那个在万人面前顶天立地、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男人,此刻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防备,承认了他的脆弱。
“我知道。”她轻声回应,语气柔和了下来。她没有再征求他的同意,转身走向一旁,动作迅速地准备好了温水和干净的毛巾,又从她随身的配药盒里(里面是她根据系统资料提前准备的一些安抚性草药精华)取出几样。
她回到他面前,他依旧闭着眼靠着墙,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苏晚晚没有立刻触碰他,只是将浸了温水、拧得半干的毛巾,轻轻敷在他冰冷的额头上。
温暖的触感让他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瞬。
接着,她沾取了一些带着清冽药草香的精华液,手指轻柔地落在他的太阳穴上,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按压、打圈。她的动作专业而专注,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焦躁的韵律。
起初,霍霆越的肌肉依旧僵硬,但随着那恰到好处的力道和清凉药香的渗透,他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了一些,粗重的喘息也慢慢变得平缓。他依旧没有睁眼,但身体不再抗拒她的触碰,甚至无意识地,将头微微向她的方向偏了偏,仿佛在渴求更多的安抚。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以及毛巾落入水盆的轻微响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取代了之前那令人窒息的紧张。
苏晚晚看着他逐渐放松下来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少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难得的安宁。她的指尖拂过他汗湿的鬓角,心底一片柔软。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允许自己稍稍依赖别人。
然而,就在她以为他已经睡着,准备起身去换一盆水时,手腕却被一只滚烫的手猛地抓住。
霍霆越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血色未退,却不再混乱,而是沉淀着一种异常清醒的、复杂的情绪。他看着她,目光灼热,像是要将她烙刻在灵魂深处。
“为什么?”他哑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与……不确定,“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苏晚晚怔住了。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为什么?因为契约?因为战略合作?还是因为……她那颗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为他悸动的心?
她张了张嘴,那些理智的、符合“合作关系”的回答在舌尖滚动,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在看到他眼中那抹罕见的、带着一丝脆弱期盼的光芒时,她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将一个轻柔如羽毛般的吻,印在了他依旧微蹙的眉心。
“因为,”她的唇瓣离开他的皮肤,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笃定,“你在这里。”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了他左胸心脏的位置。
霍霆越的瞳孔猛地收缩,攥住她手腕的力道骤然收紧,那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将她吞噬。他紧紧地盯着她,仿佛想从她眼中找出任何一丝虚伪或动摇,但他只看到了那片沉静的、如同星海般的真诚。
就在这时,他眉头突然狠狠一拧,一阵更剧烈的、来自精神海深处的抽痛毫无预兆地袭来,让他闷哼一声,猛地松开了她的手,蜷缩起身子,额头上瞬间又布满了冷汗。
这次的痛楚,似乎与之前被次声波诱发的感觉截然不同,更加深沉,更加……像是某种被长期压抑的东西,终于开始反噬。
苏晚晚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扶住他:“霆越!”
霍霆越蜷缩着,身体因剧痛而微微痉挛,他抬起眼,看向苏晚晚,那眼神里充满了痛苦,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预兆。
“这次……好像……不一样……”他断断续续地,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份量。
苏晚晚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难道之前的压制,只是饮鸩止渴?他精神海的旧伤,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