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溯源的震撼尚未平复,议事厅内崔婉宁清冷的声音已然响起,将众人从短暂的惊愕中拉回残酷的现实。“源头虽已找到,但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我们不仅要与时间赛跑,研发出遏制疫情的方法,还要应对因此而来的内外压力。”
她快步走到那张巨大的地图前,上面代表病例的红色标记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尤其是在汴京及其周边地区,几乎连成一片刺目的红。“观察者要求我们‘遏制并消除’蔓延,要‘恢复民生安定’,并且不能使用非人道手段。这意味着,我们需要一套行之有效的、人道的‘传播控制’体系。这需要更严格的隔离措施,需要有效的消毒手段,需要能够保护医者和救助者的装备,需要稳定民心的秩序,更需要……周边势力的协同,而非猜忌与破坏。”她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汴京的位置,“这里,将是我们的第一战场,也是观察者审视我们能否维持‘生命系统均衡’的第一个考场。”
目光扫过林沐然、王太医以及格物监的负责人,指令清晰而迅速地下达:“林沐然,你的声波监测网络要继续优化,不仅要能追踪疫情扩散的路径,还要尝试能否将特定频率的声波用于大规模的环境消杀,或者在疫情爆发前进行早期预警。王太医,隔离区的管理、病患的照护流程、防护用具的标准,需要你牵头制定,格物监会全力配合你。格物监,立刻抽调精干力量,研发更有效的防护衣物、消毒药剂,甚至是……能够辅助诊断的器械,我们需要知道谁被感染了,在什么时候!”
最后,她看向负责外交事务的官员,语气凝重:“立刻向野利苍首领、大理、吐蕃的使者,再次通报我们的发现,强调疫情的严重性和协同防控的必要性,请求他们开放边境通道,共享疫情信息,统一防控标准。对于辽国……”她略微停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通过我们已有的秘密渠道,将墨衡先生提供的关于‘星外瘟瘴’的部分古籍记载和能量辐射的危险性警告,再次传递过去。同时,皇城司必须严密监控其边境所有动向,尤其是能量波动异常的区域。”
任务被一项项分配下去,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肩上那沉甸甸的重量,仿佛天幕上那猩红与乳白并列的双重倒计时直接压在了心口。病毒的溯源成功,只是揭开了噩梦的序幕,如何在这噩梦彻底吞噬文明之前,建立起一道坚固的防线,并引导文明内部的力量协同应对,才是对“生命系统的均衡”这一试炼的真正回答。
科技伦理书院瞬间转变为抗击“红斑热症”的前线指挥中心。基于对“星外瘟瘴”通过接触与飞沫传播的初步判断,崔婉宁力排众议,在汴京城内推行了严格的分区隔离制度。借鉴了古代应对大疫的智慧,并结合对能量辐射扩散模式的新理解,她下令将汴京划分为三个区域:将已出现大量病例的街区划为“疫区”,严格封锁,只准进不准出;将与疫区相邻、或有疑似病例的区域划为“观察区”,限制人员流动,进行严密医学观察;而尚未发现病例的区域则作为“洁净区”,尽力维持正常秩序,保障基本物资供应。
在汴京城外,依托皇城司和工部的力量,数个临时搭建的隔离营寨迅速立起,用以收治疫区转移出来的病患,以及安置与病患有密切接触者。营寨周围挖设了深沟,撒上了厚厚的石灰,并有兵士巡逻看守,防止人员擅自出入。这些措施在初期引发了不小的恐慌和抵制,一些百姓不愿离开家园,甚至与执行封锁任务的兵士发生冲突。崔婉宁不得不派出书院中善于沟通的学子,协同地方官吏,反复宣讲隔离的必要性以及朝廷救治的决心,才勉强将局面控制住。
与此同时,格物监与王太医领导的医理部展开了紧密的合作。防护装备的研发是重中之重。工匠们尝试了多种材料,最终发现用特定植物油脂浸泡过的致密绸布,能一定程度上阻隔飞沫和可能的能量微粒渗透。他们据此赶制出了第一批“隔瘟衣”——一种包裹全身、带有头罩和观察窗口的连体衣物,以及“覆面罩”——用多层油浸绸布夹裹具有辟秽作用的药草滤芯制成。虽然简陋、闷热且行动不便,但这已是当下能提供的最大保护。王太医则制定了详细的穿脱流程和消毒规范,要求所有进入隔离区的人员必须严格执行。
消毒手段也在不断创新。除了沿用并改良石灰水泼洒、药烟熏蒸等传统方法,林沐然领导的声波小组带来了新的思路。他们尝试将声波发射装置进行改造,调整其频率和能量输出,在隔离区外围构建了一道无形的“声波屏障”。初步测试表明,这种特定频率的声波似乎能干扰甚至震碎那些悬浮在空气中、可能携带病原的微小粒子,并对环境中的能量残留有一定的驱散作用。虽然效果仍在验证,且覆盖范围有限,但这无疑为阻断传播提供了新的可能性。林沐然几乎不眠不休,带着小组不断调整参数,优化网络部署,声波监测地图上的疫情扩散路径与异常波动叠加,呈现出令人心悸的关联性。
物资的供应成了另一个严峻挑战。隔离政策导致城内物流几近停滞,洁净区的物资开始出现短缺,而疫区和隔离营寨更是需要大量的药品、食物、燃料和防护用品。崔婉宁不得不亲自协调户部与漕运,开辟专门的物资通道,并由军队护送,确保生命线的畅通。即便如此,捉襟见肘的情况仍时有发生,负责后勤的官员急得嘴角起泡。
外部的压力也并未因疫情而减轻。西夏野利苍在接到通报后,展现了惊人的决断力,他不仅立即封锁了与宋境接壤的几处关键通道,设立了检查点,还主动派遣了部落中熟悉草药的医者,带着本地药材,前往边境与宋方医官交流经验。大理和吐蕃也很快回应,表示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并希望宋方能共享防控经验和药物配方,展现出文明协同的初步迹象。
然而,辽国的反应却愈发诡异。在接到宋方通过秘密渠道传递的警告后,辽国最初表示愿意“有限交换疫情信息”,但很快,林沐然的监测网络就捕捉到,辽国边境地区的异常能量波动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在持续增强,波动特征变得更加复杂和具有攻击性,似乎他们在捕获了部分声波信号后,正在进行某种危险且激进的逆向工程尝试。同时,边境皇城司密报,辽国单方面中断了之前约定的有限信息共享,其边境军队的调动也愈发频繁,带着一种不祥的试探意味。
“他们恐怕不是在想办法防疫,”崔婉宁在接到最新报告时,对身边的核心成员沉声道,“他们是想驾驭这种力量。甚至……可能想将其变为武器。”这个推测让所有人背脊发凉。如果辽国真的成功模仿甚至改造了这种源于天外的能量辐射,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内忧外患、焦头烂额之际,终南山秘堡的墨衡再次传来密信。信中指出,基于对沙盘暗红旋涡能量扩散模式和李三身上微妙反应的持续观察,他发现这种能量辐射具有某种“感染”和“同化”的特性。目前采取的分区隔离和物理消杀手段,在短期内遏制扩散是有效的,但长期来看,若不能从根本上清除或中和其活性,或者找到与之共存而不危害生命的方法,这些被“感染”的区域和环境,可能会成为新的、持续散发低强度辐射的源头,隔离措施的效果将随时间推移而递减。
“观察者要求‘消除’,而非永久的‘隔离’。”墨衡在信的最后写道,“当前的控制体系,是为寻找根本解决之道争取时间。真正的答案,恐怕需要作用于生命本源层面的干预。”
这封信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刚刚因初步建立起控制网络而稍感欣慰的众人头上。崔婉宁独自走到窗边,望着天幕上那冰冷跳动的双重倒计时。猩红的“五十八日”提醒着疫情的紧迫,而乳白的、已缩减至六十八日的文明存续倒计时,则像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她手中紧握着墨衡的密信,信中的警告言犹在耳:“……规则已明,邪源已显,然平衡之复,需大智慧与大协同。慎之,勉之。”
她知道,传播控制的战斗已经艰难地打响了,并且取得了一些阶段性的成果,疫情在最核心的汴京区域没有出现彻底的失控。但这远远不够。墨衡的分析指向了下一个,也是必须攻克的堡垒——医疗突破。当前的隔离、防护、消杀,都只是权宜之计,是为那个能够真正“消除”疫情、恢复“生命系统均衡”的根本性治疗方案,争取那渺茫而宝贵的时间。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议事厅内疲惫却仍在坚持的众人,声音沉稳而坚定:“控制网络已初步成型,但我们不能有丝毫松懈。王太医,林沐然,格物监……我们需要加快步伐。墨衡先生指出的方向,就是我们必须攻克的下一道难关。在隔离区之内,在防护服之下,我们要找到那个能真正杀死‘星外瘟瘴’,或者让我们的身体能够抵抗它的方法。”
窗外的汴京,在分区隔离的政策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寂静。灰青色的烟雾从一些街角的药炉中升起,那是王太医团队在熏蒸消毒。偶尔有穿着“隔瘟衣”的身影匆匆走过,像是异世的来客。声波监测网络无声地运转着,试图捕捉每一个危险的波动。这座巨大的城市,仿佛一个病体,正在接受一场艰难而痛苦的治疗。而在这场治疗背后,是更加深邃、关乎文明存续的考验。传播控制的防线已经拉起,但所有人都明白,决定最终命运的,是即将在下一章展开的、更为艰难的【医疗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