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湿，压抑。
沉重的岩石和金属将裂缝入口彻底封死，也将最后一丝光线和外界的声音隔绝。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四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碎石偶尔滑落的簌簌声。
“咳咳……靠……差点……差点就成肉泥了……”扳手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咳嗽。他摸索着打开了一支荧光棒，幽绿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周围几米的范围。
他们正身处一条狭窄的、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岩石缝隙，身后已经被彻底堵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腐的金属锈蚀气息。
林凡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大脑更是如同被抽空般刺痛。最后那一刻调用“拉撒路”的瞬时脉冲，几乎耗尽了他的精神力。他艰难地抬起手，摸索着找到掉落在身边的《黎明契约》，紧紧抱回怀里，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都没事吧？”阿翎的声音传来，她正借着荧光棒的光芒快速检查着李队长的情况。李队长在最后冲击中被一块飞石砸中了肩膀，此刻正咬着牙忍痛。
“死不了……”李队长闷哼一声，“那条子……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没有人能回答。那黑色人影、那诡异的湮灭攻击、那冷静到令人发指的狩猎方式，都远超他们的认知。
“它好像……能干扰‘源种’的感知。”林凡喘息着说道，声音沙哑，“最后那一下，我的预警几乎失效了。”这才是最让他心悸的，对方似乎拥有某种针对性的反制手段。
“现在怎么办？入口彻底堵死了。”扳手用脚踹了踹堵死的碎石，除了落下更多灰尘，毫无反应。
“只能往前走了。”阿翎站起身，用荧光棒照向裂缝深处。这条缝隙似乎向着斜下方延伸，看不到尽头，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希望这条路能通出去。”
没有其他选择。四人稍作休整，处理了一下李队长的伤势（简单固定），便排成一列，由扳手打头，林凡断后，小心翼翼地向着裂缝深处前进。
道路比想象中更加难行，时而需要匍匐爬过狭窄的孔洞，时而需要攀爬湿滑的岩壁。周围的岩层逐渐发生了变化，开始出现更多人工开凿的痕迹和嵌入岩壁的、早已失效的管线。
“我们好像……进入某个设施的边缘了。”阿翎观察着那些管线接口和规整的凿痕，低声道。
又前行了大约半个小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同于荧光棒的、稳定的人造光源。
同时，脚下的地面也变成了平整的金属格栅。空气变得更加干燥，那种陈腐的金属气味被一种淡淡的、类似臭氧的味道取代。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边缘已经有些锈蚀的圆形气密门。门上的红色警示灯早已熄灭，但门侧的一个控制面板上，还有几颗微弱的指示灯在顽强地闪烁着绿光。
门上，印着一个模糊却依旧可以辨认的徽记——一张覆盖全球的、由无数光线构成的复杂网络。
“织网者……”林凡认出了那个标志，心中一动。他们竟然歪打正着，直接从地下找到了“工匠”所说的那个中继站？
阿翎上前检查控制面板：“电力供应极其微弱，但基础功能好像还在……气密锁似乎没有完全锁死。”她尝试着按下几个按钮。
嗤——
一阵令人牙酸的漏气声响起，那扇沉重的圆形气密门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信息尘埃味道的冷空气从门内涌出。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灯火通明的金属走廊。走廊两侧排列着密密麻麻的线缆和管道，一直延伸向深处。这里的灯光稳定而明亮，与门外那个濒临报废的控制面板形成鲜明对比。
“里面……还有电？”扳手惊讶道。
“可能是有独立的备用能源，或者地热之类的。”阿翎猜测道，她率先侧身从门缝钻了进去，警惕地观察着左右，“安全。暂时没发现活动迹象。”
四人依次进入走廊，气密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
走廊内部异常整洁，几乎一尘不染，仿佛时间的流逝在这里停滞了。只有仪器运行时发出的低沉嗡鸣声，证明着这个地方仍在某种自动化程序的维持下运转着。
他们沿着走廊小心前行，很快来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枢纽大厅。大厅中央是一个环形的控制台，周围墙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大多已经熄灭的显示屏。只有正中央一块最大的主屏幕，还在闪烁着微弱的数据流。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一侧墙壁上，镶嵌着一个巨大的、结构复杂的水晶柱状容器。容器内部充满了淡蓝色的冷却液，而浸泡在冷却液中的是——
一个人类的大脑！
无数细如发丝的晶莹线缆从大脑延伸出来，连接着容器壁和后面的复杂机器。大脑本身看起来苍白而萎缩，却依旧在微微搏动，仿佛陷入了某种永恒的梦境。
“这……这是什么？！”扳手吓得后退一步，差点撞到控制台。
“神经接口……生物服务器……”阿翎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一丝生理性的不适，“旧时代‘织网者’的技术……他们有时会用这种方式来保存顶尖专家的大脑，用于处理特定任务或保存知识……但这是被明令禁止的……”
就在这时，中央那块主屏幕上的数据流突然加速闪烁，然后逐渐凝聚成一行行不断滚动的文字，同时，一个平静无波、毫无感情色彩的电子合成音在整个大厅中响起：
“检测到未授权访问。扫描生物特征……识别失败。扫描能量签名……识别到未知高维能量残留（标记：暂定‘源种’）。扫描权限密钥……识别到‘拉撒路’系统低频波动。”
电子音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处理信息。
“符合应急协议739-b触发条件。欢迎，临时权限持有者。我是本‘沉思者’阵列的守护程序，你们可以称我为‘回响’。”
大脑容器中的液体微微波动了一下。
林凡等人面面相觑，这个“回响”似乎对他们并无敌意，甚至……认识“拉撒路”？
“你……你知道我们？”林凡试探着问道。
“数据不足，无法完全识别。”电子音“回响”回答道，“但‘拉撒路’系统的激活是最高优先级事件之一。根据协议，本设施将为您提供有限度的协助。请问有何需求？”
有限度的协助？林凡心中一动，立刻想到了最紧迫的问题：“我们需要能量！‘拉撒路’的能量即将耗尽，你有没有办法为它补充？”
“能量补充……”“回响”沉默了几秒钟，屏幕上的数据流疯狂闪烁，“本中继站能源核心已严重衰减，无法直接为‘拉撒路’系统进行大规模能量传输。”
众人的心一沉。
“但是，”“回响”继续说道，“数据库中存有一份‘织网者’时代绘制的‘源井’网络地图。‘源井’是分布在全球的、汲取深层地脉能量或特定高维能量节点的设施。部分‘源井’可能仍在运行。获取其坐标，或许能为‘拉撒路’指引充能方向。”
主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一幅错综复杂的全球地图，上面标注着数十个光点，大部分已经黯淡，但仍有少数几个在微弱闪烁。
“地图数据已下载至本地设备。”“回响”说道。林凡感觉那个金属“烟盒”微微一震。
“还有，‘拉撒路’……它到底是什么？我的权限是怎么回事？”林凡抓紧时间追问。
“数据不足。关于‘拉撒路’系统的核心数据属于最高机密，并未备份于此。”“回响”的回答令人失望，“您的临时权限检测到与‘契约’载体绑定。更深层的权限需要‘灵魂认证’与‘基因锁’双重解锁，相关信息已缺失。”
灵魂认证？基因锁？林凡皱紧眉头。
“那么，‘归一’呢？那些黑色的袭击者呢？你知道它们是什么吗？”阿翎急切地插话问道。
“数据不足。‘归一’为核心威胁，数据加密等级过高。黑色袭击者……能量签名分析中……匹配到少量模糊记录……疑似与旧时代‘织网者’某个高度机密的、最终被终止的‘幽灵卫士’项目有关，但无法确认。警告：该单位表现出极高的威胁性。”
幽灵卫士？又一个陌生的名词。
这个“回响”似乎知道很多碎片，却又无法给出完整的答案。
“最后一个问题，”林凡深吸一口气，“我们进来时遇到的干扰，还有那个黑色袭击者，它们还在外面吗？我们怎么安全离开？”
“外部干扰场仍存在。袭击者单位……信号已消失，无法追踪。”“回响”回答道，“本设施有一条紧急疏散通道，通往东南方向三公里外的一处废弃矿井出口。通道地图已发送。建议你们尽快离开。本设施能源无法支撑长时间维持防护屏障。”
屏幕上显示出了新的地图路线。
看来这里也不能久留。
虽然得到了“源井”地图，但关于“拉撒路”和自身权限的疑惑反而更深了。那个所谓的“幽灵卫士”又是什么？为什么“织网者”的秘密项目会袭击他们？
“感谢您的协助。”林凡对“回响”说道。
“执行协议。祝您好运，临时权限持有者。”“回响”的电子音依旧平淡。大厅的灯光闪烁了一下，一侧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了另一条黑暗的通道。
“回响”的声音最后响起，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人性化的疲惫：
“小心……‘网’的深处，并不只有我们这些‘回响’……还有更多……沉睡的……和苏醒的……噩梦……”
话音落下，主屏幕的数据流逐渐平息，最终彻底熄灭。只有那浸泡在冷却液中的大脑，还在不知疲倦地微微搏动。
新的线索，旧的谜团。
四人不敢耽搁，迅速步入了那条紧急通道。
身后，“织网者”的中继站再次陷入了永恒的沉寂，只留下一个孤独的“回响”，守护着早已被时代遗忘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