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使劲甩了甩头。这个动作引起了正在沉思的相父的注意,他抬起头,关切地问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刘禅闻言一怔,心头一暖。
他微微摇头,眼眶发热:“相父,您近来身体如何?朕觉得您消瘦了。”
话音刚落,刘禅就看到相父的眼眶红了。
他自己也不禁流下泪来。
其实他们都明白——相父是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而刘禅自认只能算半个。
蜀汉在三国中国力最弱,人口最少,地理上也不占优势,还有诸多其他问题。
所以兴复汉室、一统华夏的希望,其实相父与自己都心知肚明——很难,非常难,甚至微乎其微。
但刘禅自己,还有相父,都愿意为这个目标去努力、去奋斗。
当然,彼此都没有明说。很多事情,心照不宣就好,若真说出口,反倒显得太过残酷,太过决绝。
刘禅知道,在自己的影响下,尤其是当初他向相父剖析豪族之弊后,相父的许多想法已发生极大转变。
从涪城张氏一事来看,相父显然是下定了决心要动刀子的。
相父显然已深刻认识到豪族世家垄断一切的弊端——若任其发展,整个国家、整个体系、整个社会终将崩溃。
究其根本,真正的生产者、体力劳动者竟如牲畜般苟活,甚至不如牲畜。
这般下去,迟早一切都会崩塌,正如原本的历史进程所示。
当然,刘禅也明白,自己不可能知晓相父的全部想法。去问,并非不可,相父多半也会坦诚相告。
但——又何必呢?这问题本就难以回答。
即便睿智如相父,恐怕也历经无数挣扎与纠结。
问了,反倒徒增烦恼,倒不如彼此心照不宣,默契配合着去做更好。
想到这里,刘禅觉得未来的结局愈发难以预料——或许会迎来更多希望,但也必然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如此一来,相父需要考量的事情实在太多,每日殚精竭虑,大脑都在超负荷运转。
看着相父如今的模样: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刘禅只觉心如刀绞,心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作为穿越者,他虽能带来些新想法、新思路,但在实际政务操作上的能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未曾经历过真正政治与权力洗礼之人,说句实话,纵有千般想法也难免流于空谈,真正做起事来总有力不从心之感。
不过所幸,还有神农院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科学技术与权力政治恰恰相反——权力政治需要浸淫其中,需要踩坑碰壁,需要头撞南墙,需要栽跟头,其间充满无数变数、际遇与意外。
但科学技术不同,它需要踏踏实实、脚踏实地。
每一步进步都需扎实的基础,必须静下心来,沉心钻研。因此刘禅觉得,自己的思维更偏向理科生。
他更喜欢做这些……倒不能说是简单,而是更为纯粹的事情。
这样的事业更有利于社会的前进与进步,才真正具有意义。
一想到神农院,思绪便不由自主地延伸到铁矿,继而联想到诸多事务与无数艰难险阻。
所幸如今台登铁矿已顺利攻下,这对自己等人而言,实乃天大的喜事。
刘禅暂且搁置其他念头,连南中之事也决定先放一放——毕竟只要与相父商议过,以相父之能,自会全盘考量。
况且南中全局尚有时日筹谋,眼下并非当务之急。
思及此,他对相父说道:“相父,凡事不必过于操劳。南中之事眼下并非燃眉之急,倒不如先庆贺台登铁矿大捷。朕欲设宴犒赏三军,不知相父意下如何?”
刘禅见相父听闻台登铁矿与庆贺之事,眉宇间顿时舒展,化作欣喜之色。
只听相父说道:“陛下所言极是,确实该为将士们好好庆贺一番。不过......老臣以为......”
相父话未说完,目光投向刘禅。
刘禅略一思忖,猛然想起一事——正是张苞、关兴、陈到、赵云、赵统等人,在他病倒前联袂求见之事。
于是问道:“相父可是在说张苞、关兴、陈到、赵云、赵统他们的事?”
刘禅尚记得奏章的部分内容,却未及细览全文,便问道:“相父,那件事如今进展如何?”
相父闻言略作沉吟,拱手回道:“回陛下,眼下局势尚在掌控之中......”
刘禅注意到相父脸上那亦喜亦忧的神情,心下已然明了——此事若处置得当,于他们而言确是利大于弊。
他微微颔首,示意相父继续。
此刻的刘禅,想要了解事情始末的全部经过。
只见相父坐直身子,整理衣冠,轻轻咳嗽了一声,用低沉的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边说还恭敬拱手行了一礼:“回陛下,事情是这样的……”
相父以沉稳的声调娓娓道来,足足讲了一刻钟。所述详略得当,轻重缓急皆条理分明。
从相父低沉的叙述中,刘禅了解了事情始末:张兴学有位兄长张老四,乃张苞麾下士卒,日前入选了首批百人陌刀队——正是那支在台登铁矿之战中威名赫赫的精锐。
此战之后,这支陌刀队至少在刘禅能绝对掌控的麾下核心部队中已是声名远播。
加之陌刀队伙食远超其他军队,士卒个个膘肥体壮,军中弟兄皆以入选为荣。
听闻原本精瘦的张老四,如今已练就一身壮硕肌肉,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凯旋归来后,他满心欢喜地欲寻其弟张兴学分享喜讯,却发觉弟弟归家后迟迟未归。
他深知弟弟勤奋好学、力求上进的秉性,在此大展宏图之际,断不会久居家中。
当今天下局势一日千里,每日都有各方人才崭露头角——或力大无穷,或通晓文墨,或精于算账。
思及此,张老四不禁生疑:弟弟为何迟迟不归?莫非耽于家中安逸?毕竟比起军中严苛训练,家中确要舒适许多......
但他深知弟弟的为人品性,越想越觉蹊跷,便告假返乡一探究竟。
归家后,顿觉天塌地陷,一双眼睛霎时变得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