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沐扬面色阴沉地走出宿舍，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路过的学生看到他时都不自觉地绕道而行。
谢楠本来刚想开口问他为什么突然回宿舍的，按平常工作狂、学习狂的他本该在实验室调试数据，却被那张冷峻的脸吓得把话咽了回去，心想，回宿舍就是为了让他们干这事？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原本温沐扬确实是要去实验室的。
在送完林易暖后，他沿着校道往计算机实验课室走去，却在路过某些地方时总听到结伴一起的三两学生或是几个女生或兴奋或嘲讽的议论声：
“真的是美术系那个林易暖！”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兴奋。
这话成功的让温沐扬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我早就看出来她不简单，”马尾辫旁边的短发女生撇撇嘴，“平时装得那么清高……”
女生的话像针一样猛地扎进温沐扬的耳膜。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肯定有后台呗！”第三个女生插嘴，三人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
温沐扬的指节不自觉地攥紧。接下来的路上，类似的话语碎片不断飘进他耳中：
“……听说她……”、“……长得本来就……”、“……温沐扬居然……”
每一个字都像钝刀一样，割在心上。
他猛地停下脚步，掏出手机点开校园论坛。
屏幕上赫然飘着那个热帖，配图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标题引导了整个评论区的不良风向，里面充斥着各种不堪入目的揣测。
温沐扬的眼神瞬间结冰。
他第一次觉得那些像素组成的文字如此刺目，周围窸窸窣窣的议论如此刺耳。
捏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他转身朝宿舍方向走去，脚步像是要把那些恶意碾碎。
……
温沐扬站在艺术楼前的悬铃木下，四月的风拂过树梢，带着已过花期，跟它许下来年再见。
枝头缀着青涩的绒毛果实，在阳光下透着稚嫩的绿意。
楼道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说笑声，学生们或抱着书或抱着画具三三两两地下楼。
她应该快出来了，正想着，手机屏幕亮起，是林易暖刚发来的消息。
温沐扬冷峻的脸终于有些松动，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最终只回了简短的几个字：
【温暖】：嗯。我在楼下。
随后，他将手机放回口袋，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艺术楼的出口处。
林易暖看到信息，握着手机快步走到走廊栏杆边，风轻轻的撩起她耳畔的碎发。
她俯身向下搜寻他的身影，只见温沐扬正站在法桐的荫蔽里，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他干净的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抬头望着那些摇晃的小球，恰好往她这边看了过来，林易暖朝她挥了挥手，他轻轻点头示意，有一片半枯的叶正好落在他肩头，像是一个温柔的记号。
林易暖回到课室，拿过背包正欲离开，身后出来舍友们的调侃：
“不排练啦？”黎小满坏笑出声。
“晚饭又要四缺一喽！”夏棠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个苹果来，“咔嚓”的咬了一口。
徐沫则像个老母亲似的，对她假装三分无奈，半似威胁：
“女大不中留啊，安全到家记得报备哈！不然……”
“遵、命！”
知道是关心她，心里暖暖的，在她们几个的打趣和关心下，小跑着下楼，米色的单鞋在楼梯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等很久了？”
她在他面前站定后，问。
温沐扬摇头，伸手接过她抱在怀里的背包。
阳光突然变得很亮，他眯起眼睛的样子让那道总是冷硬的轮廓突然柔软下来：
“你的吉他舍友她们呢？”
“还在商量过几天的周末野餐大计呢！”
林易暖一想到她们刚刚做了一天一夜的攻略，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么早，是去图书馆么。”
“等人。”
林易暖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等谁呢？林易暖也没问。
有时候，信任这种东西来得毫无道理。两人就这样并肩站着，午后的阳光透过悬铃木叶的间隙，在他们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
约摸过了十分钟，一个男生朝他们这边走来。
林易暖起初还以为是对方认错了人，直到那张熟悉的脸逐渐清晰——
王致鸣？
那个摄影专业的学长？上学期在图书馆门口把她拦住，递给她一封手写信说喜欢她，结果她一句我不认识你让对方的表情堪比打翻的调色盘。
后来黎小满听说这事，笑得直不起腰，连连拍着她的肩说：
暖暖，还是你牛！
没过几天，又听黎小满神秘兮兮地说：
听说王致鸣正在追赵雅婷呢！
再后来，又不知道从哪些小道消息，听说他是个花心大萝卜，宿舍夜谈时，黎小满咬牙切齿地念叨：
人模人样的，没想到是个大渣男！专骗小白兔！还好我们暖暖不是。
林易暖只是笑笑，这样的小插曲她从不放在心上，更何况，她确实不是“小白兔”。
难道……林易暖疑惑地抬头望向温沐扬，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看来帖子的始作俑者，十有八九就是眼前这人。
她眉头轻蹙，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王致鸣背着相机包走近时，脸色变幻不定。他死死盯着温沐扬，声音绷得发紧：
照片我都删了。
都？
林易暖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看来拍的不止一张，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温沐扬依旧沉默地站着，目光锐利，也不说话，就看着他，压迫感十足。
王致鸣突然提高音量：
“我真的删了！内存卡都格式……”
“道歉。
”温沐扬打断他，声音冰冷。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路过的学生时不时的朝他们看了一眼，有的甚至故意放慢脚步，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幕。
王致鸣转向林易暖，憋红着脸，嘴唇蠕动：
“林、林学妹，对...对不起。”
林易暖忽然展颜一笑，笑得如沐春风，别人看过来，只觉温柔，可只有直面她的王致鸣能感受到，这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他脊背发凉。
他这才惊觉，眼前这个看似温软的学妹，远不是想象中好拿捏的小白兔。
“没关系呢，”林易暖声音温软，“学长拍得很好，把论坛头条热帖换一换就可以啦。”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道歉可以，不过得用另一种方式，比如公开澄清，又比如发帖？
温沐扬看着她这副笑得人畜无害的模样，嘴角不自觉上扬。
他又见识到了她不为人知的一面。
“……”
王致鸣看起来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脸色铁青，转向温沐扬时，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好！然后呢？现在可以把照片删了吧？”
温沐扬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动作可以说是优雅：
“校园论坛，现在。”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人不容拒绝，平静得可怕。
林易暖惊讶地发现，温沐扬手机里赫然是王致鸣和其众多女性朋友的照片。
原来他早有准备，难怪这般气定神闲。
看着王致鸣删掉先前的帖子，又重新发了另一个——“向照片里的人道歉”。帖子发送成功，温沐扬一个转发到宿舍群：
【温沐扬】：@所有人 帮上热门。
然后打开手机相册，点开一个单独的相册，全选、一键删除。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在清理无关紧要的缓存文件。
“你可以走了。”
温沐扬收起手机，一脸淡漠，冷冷的开口：
“记住，下次就算没有备份……我也有办法让数据复原。”
王致鸣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一句话也不说，愤然转身离开，背影仓皇的消失在艺术楼拐角。
树影倏然摇曳，一阵穿堂风掠过，卷走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息。
阳光不知何时敛去了明媚，枝叶婆娑间，这场无声的交锋终于落下帷幕。
走吧，温沐扬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仿佛刚才的锋芒只是错觉。
先去吃饭。他顿了顿，然后带你去个地方。
校园林荫道上，两人并肩走着，林易暖盯着地上跳跃的光斑，忽然轻声问道：
如果他不道歉，你真的会......
不会。温沐扬答得干脆，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犯法。
林易暖噗嗤笑出声，耳畔的碎发被风吹得扬起。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温和的计算机系学长，似乎并不像表面那样温雅无害。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温沐扬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指尖传来微微的凉意，林易暖下意识的他那边挪了半步。
两个影子在余晖中看起来更靠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