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林父的怒火彻底爆发。他将林易暖贬得一无是处。
“画画画画!我看你的心思根本就没在正道上!你看看你现在的画!退步成什么样子了!线条虚浮无力,一点精神都没有!”
林父开始滔滔不绝: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整天去跳那个什么舞,那是什么正经事?就是被你妈宠坏的,跳舞是什么,穿得花枝招展的,不过是跟礼仪小姐一样,都是在台上扭来扭去给人看的!”
这种因为跳舞的事情,说出如此刻薄而侮辱性的话,在她的童年时期,乃至整个初中时期,她都已经听到耳朵长茧子了。
但再一次听到这样话,林易暖的心里还是如同针扎般的难受。
而她的母亲,依旧像往常一样,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了为难和无奈。
甚至在刚刚听到她承认有男朋友时,母亲眼中流露出的也是责备和失望,而非理解,更别说支持了。
此刻的林易暖,孤立无援。
她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为了那幅《归晚》付出的所有心血和努力,在她父亲眼里竟然是如此不堪。
“还有那个什么,你了解他什么吗?自己都前途未卜,能给你什么未来?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出息?!”
“他叫‘温沐扬’,不叫‘那个什么’,他很好,我觉得他现在已经很有出息了,以后也会很有出息,而且,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我不需要了解他的家庭和背景……”
“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
林父转头责备起了林母,又对林易暖冷硬道:
“我告诉你,两个人在一起了就不是两个人的事了,别总觉得自己个读书就什么都懂,谈什么恋爱,什么爱情,这就是两个家庭的事。你看看林升,人家那才是……”
“够了!”
林易暖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倔强和绝望,一而再再而三的贬低她,迁怒母亲,还要羞辱温沐扬:
“你说妈妈干嘛,我这些事她又不知道。我的画不是送去比赛的吗?好不好评委知道!我跳舞也不是为了取悦谁,我就是喜欢!”
想到林父一直贬低温沐扬,她顿了顿,又道:
“温沐扬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比您清楚!我的未来,我自己负责!”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甩在林易暖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林易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父亲。
“你怎么能动手呢!”
林母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拉住林父。
“你自己看看她该不该,读的书都喂狗了,养条狗都还知道帮自家人看门呢!你看她现在,全身上下哪里一点像传统的女孩子,不三不四,自以为是!愚蠢!”
林母怕他又动手,对林易暖使眼色,半恳求道:
“暖暖,快跟你爸爸道歉。”
“我没错!凭什么道歉。”
林易暖简直想笑,她的母亲难道看不出来她的父亲话里有话吗?连着她一起责备。
她还要帮他说话!
林易暖真的是恨死了林母这样的行为,每次他们吵架,林父所有的不好都是林母跟她说的。
她一直被动的成为了他们之间的调和剂,却在第二天和好后又跟她说:
“算了,他毕竟是你的爸爸,妈妈是为了你,爸爸也是为了你,你也别怪他……”
这种反复,这种永远把她夹在中间的感觉,真是是受够了。
林易暖今晚就是打定主意不服软:
“我再说一遍,他很好,对我也很好!我们在一起很开心!”。
“开心?开心能当饭吃吗?”
林父怒气更盛:
“两个人在一起是那么简单的事吗?这是两个家庭的事!你看看林升,人家马上就要接手家里的公司了,年轻有为,知根知底……”
“他是他,我是我!”
林易暖打断父亲的话:
“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做主!我不需要你们总是权衡利弊后来替我规划人生,更不需要靠联姻来换取什么!还有,林升他不过就是个斯文败类!”
“暖暖,你疯了不是,还不赶紧道歉,为了个外人……”
“道什么歉,她那么能耐,还需要我去卖什么人情,以后她什么事都自己做主就好了,别来找我,也不用管她!”
林易暖岂会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可这样的威胁对她根本没用,从始至终,她就从没要父亲去卖什么人情,从来都是她被动接受父亲强加给她的。
林易暖也不是没有表达过不需要不愿意,林父就会说什么:
“你看看,我是为了你才做的这些,你不也接受了,受用了,还说什么不用不需要。”
“你就是还没有踏进社会,别把人想得那么高尚,包括你自己。”
后来,她学乖了,一来,知道反抗是没有用,二来,想要改变父亲的想法,比登天还难。
那她就保持沉默,然后妥协、退让。
林易暖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也不管林父在外面如何暴怒,她转身冲回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了门。
这个时候她完全不用担心父亲会对母亲怎么样,因为他绝对会让母亲来当说客,然后劝她听话、分手等等等等。
可她这一次绝对不会再委曲求全。
第二天一早,做了一晚上噩梦的林易暖,在天刚蒙蒙亮时,就起来了。
昨晚吃了药,她是迷迷糊糊睡着的,还没来得及跟温沐扬说昨天晚上的事情。
不过想到下午就见面了,也不急于一时,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她看着客厅里画桌上那幅昨晚回来后给林父看了之后,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画。
以梨花、蝶为主题的《归晚》,她深吸一口气,小心地卷起画作。
林易暖看了一眼镜子,左边的脸颊仍然有些红肿,她画了个淡妆后独自出门,直接去了装裱店。
她亲自交代了装裱要求,并付了加急的费用,嘱咐对方装裱完成后,直接按地址寄送到省展的比赛组委会。
然后,才松了口气,因为还有时间,她特地在外面逗留了一会,缓解一下酸胀的脑袋。
……
然而,当她中午回到家,准备拿上行李去车站等温沐扬过来接她。
一进家门,却看到林升正坐在她家客厅里,和她父亲相谈甚欢,仿佛昨晚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林母特地在玄关处等她,压低声音对嘱咐:
“林升是你林伯伯叫他过来道歉的,说他昨天也是听他朋友胡乱说的,不是有意调查你。进去的时候好好跟你爸爸和你林升哥说话……”
“他不是我的什么哥,我可不记得你们给我生了哥哥。”
林易暖打断林母。
她是真的气疯了,温沐扬是外人,林升就不是?
还要她好好说话,做梦!
林易暖也不指望林母能拎得清什么,只是听到林母的话,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林升是来道歉的?
这是什么新的冷笑话吗?
“回来了?”
看到她回来,林父像是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林易暖皱了皱眉头。
看!她的父亲就是这样,明明昨晚还暴怒的动手打她,今天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一点,也是林易暖从小到大不得不“佩服”他的。
“嗯。”
林易暖没理会坐在客厅里的林升,而是进房间收拾东西。
林父见她没打招呼,也不生气,见她出来时手里拎着东西:
“去学校?正好,你林升哥说下午刚好有空,让他送你回学校吧,不用特地等公交了,这天气容易中暑。”
也不是林升是给父亲怎么洗脑了。
林易暖看着父亲明知道跟他说了自己有男朋友,还选择刻意忽视,强行撮合她和林升的模样,再看看林升脸上那副胜利者般的虚伪笑容,脸色彻底冷了下去。
这就是她的父亲,永远活在自己的想法里控制她和她的母亲,根本不在意她们的感受。
林易暖看着旁边林母那“祈求”的眼神,最终还是心软,没有选择拒绝。
她想:算了,家丑不可外扬,再说,要是真的想和林升说清楚或者撕破脸,也不是在她家。
不是说,成年人就该用成年人的方式吗?
一路上,不管林升说什么或是跟她搭话,她都选择缄默,绝不开口多说一个字。
所以,这才有了刚才校门口那一幕。
……
如果说温沐扬刚刚还在因为林易暖承认他是她男朋友感到震惊和开心时,听完她的叙述,那份喜悦早就烟消云散,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炸开。
他在看到的她下车时就注意到,林易暖今天化的妆有些浓,双颊也红得不太自然,还以为今天是故意把腮红打得重一些,又在车里闷着……
没想到,竟是林易暖的父亲动的手,他居然还动手!
“他打你了?”
温沐扬心疼的捧着林易暖的脸,仔细的端详着。
刚才离得远,又被妆容遮掩,看得不真切。
此刻近距离看,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她靠近左边的脸颊似乎比周围皮肤颜色更深一些,靠近耳根的地方还微微有些肿。
“嗯。不过没事,不疼了。”
林易暖小声的说道。
她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说的,但是脸上的印子有些重,晚上卸完妆他肯定也会发现的,到时候再说,说不定就更生气了。
温沐扬都不敢想象,以一个大男人的力气把那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时,甚至到现在还红肿着,林易暖当时该有多疼。
耳朵会不会“嗡嗡”叫?
会不会耳鸣?
而打她的这个人还是她的亲生父亲!
他怎么下得了手!又怎么舍得!
这傻丫头居然还说不疼!怎么可能不疼!
若不是他是林易暖的父亲,温沐扬现在已经掉头去找人算账了,偏偏这个人还是他未来的岳父。
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心疼不已:
“走!我们先回去把妆卸了,处理一下。”
他眉头拧成死结,心里又急又气,他的暖暖明天可就开学了!
难道顶着这样的脸去学校吗?
一路上,温沐扬一言不发地牵着林易暖快步往家走,阴沉着脸,反倒是林易暖想缓和一下气氛,轻轻晃了晃他的手:
“温沐扬,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儿,也没觉得情绪不好。”
“我知道。”
温沐扬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他知道她是在安慰他,可他就是心疼,也气自己当时不在她身边,更气对那个动手的人无可奈何。
“那你别黑着张脸嘛!我都……习惯了。昨晚就是太突然了,我没来得及躲开……”
“乖。别说话先。”
又是习惯了!
就是说这不是第一次被打?
这该死的习惯!温沐扬猛地收紧握住她的手,他打断她的话:
“好暖暖,等回去处理好,我们再说话。”
这丫头越是轻描淡写,他越心疼。
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控制不住怒火,把那个林升拖出来大卸八块。
林易暖知道温沐扬是因为担心她才生气,此刻也有些身心俱疲,顺从地点了点头。
回到温沐扬的公寓,他便拉着她先去卫生间卸了妆,自个儿又去冰箱翻出冰格,用干净的软布包了几块冰块。
“坐下。”
他拉着她在沙发坐下,在明亮的灯光下,脸颊上的红肿就更加刺眼了,温沐扬眼底的风暴再次凝聚。
该死的林升!他在心里狠狠地咒骂。
他不能拿女朋友的父亲怎么样,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处心积虑、与他们毫无相干的外人?!
如果不是林升故意挑拨、调查她在前、“说漏嘴”在后,他的暖暖怎么会遭受这些,怎么会挨这一巴掌!
他最好祈祷别再撞到他温沐扬手里,否则……
“忍着点,冰敷一下会好很多。”
温沐扬的声音低哑,带着压抑的情绪。
冰凉的触感让林易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凉意稍微缓解了那火辣辣的痛感。
客厅里很安静,冰敷了大概十几分钟,温沐扬找来了药箱,拿出药膏帮她涂抹,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脸色依旧难看。
温沐扬将东西收拾好,仍然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她轻轻地揽进自己怀里。
林易暖顺势靠进他温暖的胸膛,把脸埋在他颈窝处,他身上总是有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
过了好一会儿,温沐扬闷闷的声音才在她头顶响起,带着自责:
“对不起,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