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无奈地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安分些,指尖却还是揉了揉刚才掐过唐棠的地方,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林溪已经拿起画笔,目光落在画布上,笔尖蘸了点调好的浅粉,在画布上轻轻勾勒。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打在她身上,把她刻意染成浅橘粉的发尾染成了温暖的橘调,连带着那抹故意沾在脸颊的蓝颜料,都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安姐姐,稍微侧过点脸好不好?”林溪的声音很轻,带着精心拿捏的试探,“这个角度光落在眉骨上,会更好看。”
宁安依言侧过脸,阳光恰好落在她的眉骨,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
林溪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专注得近乎灼热,画笔划过画布的沙沙声在安静的画室里格外清晰,每一笔都像是在描摹独属于自己的珍宝。
唐棠在宁安膝头蹭了蹭,不满地哼唧一声,抬头瞪向林溪:“不许看那么久!”
林溪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指腹在笔杆上用力掐出一道浅痕。
她没接话,只是笔尖转向画布边缘,蘸了点鹅黄,细细晕染。那是窗台上一盆向日葵的颜色,正朝着光的方向仰着脸,像极了宁安身上那股温和的暖意。
“安姐姐,你平时……喜欢看什么画呀?”林溪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柔,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黏意。
宁安微怔,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谈不上特别喜欢哪种,觉得能让人心里安静下来的画,都挺好看的。”
“能让人安静下来的画……”林溪重复着这句话,笔尖在画布上停顿片刻,随即蘸了点浅蓝,在向日葵旁边添了几笔流云。
“像这样的吗?”她的声音带着点期待,指尖轻转,浅蓝的流云边缘晕染着淡淡的白,柔和得像要把人裹进去。
宁安望着那片流云,确实有种轻盈又宁静的感觉,忍不住点头:“嗯,很漂亮。”
林溪的眼尾瞬间弯了弯,像被风吹动的柳叶,连带着沾在脸颊的蓝颜料都仿佛鲜活起来。
她没再说话,只是握着画笔的手更稳了,浅蓝流云旁又添了几缕浅紫。
唐棠在宁安膝头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嘟囔:“安安,她画得好慢啊……”
宁安低头看了眼唐棠困得发沉的脑袋,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慢工出细活,画画本就不能求快。棠棠,耐心点呀。要是困了,可以先眯一会儿哦!”
唐棠“唔”了一声,将整张脸都贴到宁安腿上,撒娇似的蹭了蹭。
林溪握着画笔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调色板上的浅紫颜料被碾出几道深痕。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翻涌情绪,声音却依旧软得像棉花:“真好呀……有人这么惦记着,被人放在心尖上疼的感觉,一定很幸福吧。”
她抬起头时,眼眶微微泛红,眼瞳里蒙着层水汽,看起来格外委屈又怯懦:“我小时候总一个人待在画室,颜料是我唯一的朋友。调色溅到衣服上会被骂,那时候就特别羡慕……羡慕生气了也有人哄的小孩。”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画布上宁安的轮廓,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唐棠妹妹真好,有安姐姐护着。不像我,连多说几句话都怕被嫌烦。”
宁安看着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生出几分怜惜:“别这么说,你画画好,又温柔细心,以后肯定会有很多朋友的。”
“真的吗?”林溪的眼睛亮了亮,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望着宁安,“安姐姐……你愿意偶尔听听我说说话吗?不用像对唐棠那么好,偶尔回应一句就好。”
宁安几乎立刻点头:“当然愿意,你想说话随时找我。”
林溪的眼睛瞬间亮得像落满星光,她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克制激动。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鼻尖红红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谢、谢谢安姐姐……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说过……”
“朋友之间本就该互相倾听的。”宁安的语气更柔了。
“朋友……”林溪喃喃重复,随即用力点头,眼角的水汽被悄悄拭去,“嗯!我们是朋友了!”
她重新拿起画笔,指尖因激动微微发颤,却稳稳地在浅紫晚霞旁添了只小小的飞鸟,翅膀舒展着,像是要朝着光的方向。
“我会把这只小鸟画的生动。就像我们以后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好。”她的声音里带着雀跃,脸颊的蓝颜料仿佛也染上了笑意。
膝头的唐棠不知何时醒了,迷迷糊糊抬头,正好撞见林溪望着宁安的眼神。那里面的光亮太过灼热,让她瞬间清醒,皱起眉头往宁安怀里缩:“安安,我饿了。”
宁安看了眼腕表,离约定的半小时过了几分钟,顺势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确实该走了,吃点东西去。”
林溪握着画笔的手猛地收紧,颜料在画布边缘蹭出一道浅痕,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仍努力维持着温和:“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我还想多画一会儿的。”
“下次吧,”宁安站起身,唐棠立刻像小尾巴似的黏上来,“等你画得差不多了,我们再来看成品。”
林溪慢慢松开画笔,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好……安姐姐一定要记得。”
“会的。”宁安转身时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你说苏佑安的画具还在画室角落?”
林溪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声音低了些:“嗯,在那边柜子里锁着。我跟老师求了好久才没被扔掉……安姐姐要带走吗?”
宁安轻轻摇头:“不了,她哪天回来了,也许还能用上。”
林溪的眼睛闪了闪,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围裙上的油彩渍:“嗯……”
“那我们先走啦!”
“安姐姐慢走!”林溪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雀跃,却掩不住一丝紧绷。
宁安回头挥了挥手,看见林溪还站在画架旁,阳光落在她浅橘粉的发尾上,光影里明明灭灭。
待两人身影消失在拐角,林溪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画室里的阳光渐渐沉下去,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地板上,像一道沉默的剪影。
她站在画架前,望着画布上宁安的侧影,指尖缓缓抚过那片浅紫晚霞,动作轻得像触碰易碎的梦。
“朋友……”她低声重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自嘲的笑意,“你总是这么好骗,宁安。”
方才的怯懦委屈早已褪去,琥珀色的隐形眼镜被她指尖捏住,轻轻摘下。露出原本那双尾梢微微上挑的粉色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妖冶又执拗的光。
她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指尖拂过那刻意染成浅橘粉的发丝,眼底掠过一丝烦躁。
为了不被认出,她连头发都动了手脚,每次在宁安面前低头,都怕那点粉色泄露秘密。可现在,这些暂时都不重要了。
林溪走到窗边,望着宁安离开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画笔木柄硌得指节发白。方才唐棠黏在宁安怀里的模样,像一根刺扎在心上,密密麻麻地疼。
“唐棠……”她念着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冰冷的寒意,“从小就跟在你身边,占着你那么多时间,凭什么?”
她伸手抹掉脸颊上那点刻意沾上的蓝颜料,露出光洁的皮肤。镜子里的人,眉眼间渐渐显露出苏佑安的轮廓。那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我现在不想只做你的朋友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近乎贪婪的偏执,“宁安,我回来了,从地狱中。”
她走到柜子前,打开锁,将里面的素描本抱在怀里,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这里面画满了宁安:课堂上认真做题的侧脸,走廊里笑着和唐棠说话的模样,甚至还有一次雨天里,她撑着伞走过积水的身影。
每一页都标注着日期,密密麻麻,写满了“我的”。
“可是,她们好像都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呀……”她一页页翻开,看到唐棠紧紧抱着宁安的画面,看到李思雅温柔注视宁安的画面,甚至还有傅琉夏主动凑近宁安的画面,眼神一点点变冷。
她拿起一支红色颜料,在几人的身影上狠狠打了个叉,嘴角露出一抹病态的笑容,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可我不会让她们得逞的。你是我的,宁安。你的温柔,你的耐心,你眼睛里的光……都只能给我一个人哟。”
窗外的风卷起一片玉兰花瓣,轻轻落在窗台上,像一声无声的应答。画室里,粉色眼瞳的少女抱着素描本,在渐暗的光线里,笑得又温柔又疯狂。
收拾妥当后,她锁好画室门,步履轻快地走出艺术楼,仿佛刚才那个眼神疯狂的少女只是幻觉。
路过操场时,恰好看到宁安和唐棠坐在长椅上分享同一杯奶茶,唐棠想要把吸管凑到宁安嘴边,宁安笑着偏头躲开,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暖得晃眼。
苏佑安的脚步顿了顿,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收紧,指甲掐进掌心。她看着那一幕,眼底假装的柔和怯懦一点点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
“别急,”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慢慢来,宁安迟早是我的,谁也抢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