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车如同离弦的箭,以一种近乎发泄的速度冲回墨园。引擎的咆哮撕破了山间的宁静,也像是吴凛内心无处宣泄的、混乱情绪的具象化。他始终一言不发,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握着方向盘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车厢内的空气比上山时更加凝滞,仿佛随时会因一个微小的火星而爆炸。
林元元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系着安全带,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风景上。手腕上新旧交叠的疼痛持续传来,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身体上的不适,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边这个情绪极度不稳定的男人身上。
她知道,山巅上那场短暂的、近乎撕破所有伪装的交锋,并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反而像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又投入了一颗炸弹。他的退却和沉默,不是臣服,而是暴风雨前更令人不安的死寂。
回到墨园,那沉重的大门再次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吴凛甚至没有等她下车,便径直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走向主楼,将她独自留在了原地。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苍白而平静的脸上,与这座森然建筑的阴影形成了鲜明的分割。
林元元自己下了车,慢慢走回那间熟悉的卧室。她知道,暂时的“自由”时间结束了,接下来,将是未知的、可能更加严峻的考验。
果然,平静只持续了半天。
傍晚,女佣送来的不是晚餐,而是一件极其华丽、甚至可以说有些暴露的晚礼服,以及配套的、价值不菲的珠宝。
“先生吩咐,请您换上,一小时后出发。”女佣的声音依旧平板,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元元看着那件如同夜色与火焰交织的礼服,心中警铃大作。又是什么场合?在经过白天那样的冲突之后,他还要带她出去?这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应酬。
“去哪里?”她忍不住问。
女佣低下头:“先生没有说。”
林元元的心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她想起上次音乐会,那场针对t.饶子的、无声的示威和打击。这一次,又会是什么?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一个小时后,她如同一个被精心打扮的人偶,穿着那身过于耀眼的礼服,戴着沉重的珠宝,再次站在了吴凛面前。
吴凛也已经换好了正装,深黑色的西装,搭配着暗红色的领结,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冷峻而……危险。他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裸露的肩颈和手臂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欣赏,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在审视武器是否锋利的评估。
“很合适。”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随即转身,“走吧。”
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市中心一家极其私密、仅对少数顶层人士开放的会员制俱乐部。与之前酒会和音乐会的公开场合不同,这里的气氛更加隐秘,也更加……糜丽。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水、雪茄和酒精混合的气息,昏暗的灯光下,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低声交谈,眼神交汇间带着心照不宣的暧昧与算计。
吴凛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他显然是这个圈子里的核心人物,不断有人上前与他打招呼,态度恭敬甚至带着谄媚。而他,则恢复了那副矜贵冷峻、游刃有余的姿态,从容地与各色人等周旋,仿佛白天在山顶上那个失控的男人从未存在过。
林元元被他带在身边,像一件最耀眼的配饰。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含义不明的目光,有惊艳,有好奇,有嫉妒,更有许多来自男性的、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觊觎。这种被物化、被审视的感觉,让她如坐针毡,浑身不适。
吴凛似乎很“享受”这种关注。他甚至故意在一些场合,做出一些看似亲昵的举动,比如轻轻揽住她的腰,或者在她耳边低语(尽管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引得旁人投来更加暧昧和羡慕的目光。
林元元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脸上维持着僵硬的、程式化的微笑。她知道,这也是他“驯服”的一部分——让她习惯这种被围观的、作为他附属品的存在方式。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花哨、眼神轻浮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显然是吴凛的熟人。
“凛少,这位美女眼生得很啊,不介绍一下?”那男人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林元元身上扫视,语气轻佻。
吴凛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带着掌控意味的笑意,手臂更加收紧了些,将林元元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元元,我的人。”
“哦——”那男人拖长了语调,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难怪藏着掖着,原来是金屋藏娇。元元小姐真是……人间绝色。”
那露骨的赞美和毫不掩饰的欲望眼神,让林元元感到一阵反胃。她想挣脱吴凛的钳制,却被他更加用力地按住。
“王少过奖了。”吴凛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慑,“元元胆子小,别吓着她。”
那王少哈哈一笑,又说了几句奉承话,这才悻悻离开。
然而,这只是开始。接下来,不断有人借着向吴凛敬酒的机会,目光或明或暗地瞟向林元元,言语间充满了试探和某种不言而喻的暗示。吴凛似乎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眼神也逐渐染上了一层醉意和……一种更加危险的、放纵的气息。
林元元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感觉吴凛今晚的状态很不对劲。他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掌控者,更像是一个刻意将自己推向失控边缘的、危险的赌徒。他带着她在这名利场中穿梭,像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却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或者……诱导着什么。
终于,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吴凛接过侍者递来的一杯色泽诡异的、冒着细微气泡的“特调”鸡尾酒,没有自己喝,而是转身,递到了林元元的唇边。
“尝尝这个,味道不错。”他的声音因为酒精而有些沙哑,眼神迷离地盯着她,那里面翻涌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混合着期待、恶意和某种自毁倾向的复杂情绪。
林元元看着那杯颜色妖异的液体,心脏猛地一缩!一种本能的警报在她脑海中尖啸!这杯酒……有问题!
她下意识地偏开头,想要拒绝。
“嗯?”吴凛的眉头蹙起,手臂用力,不容置疑地将酒杯更近地凑到她的唇边,语气带着一丝不悦的压迫,“我让你喝。”
周围似乎有目光投射过来,带着看戏般的兴致。
林元元看着他眼底那不容置疑的疯狂和掌控欲,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如果她当众反抗,只会激怒他,引来更不可预测的后果。这杯酒,或许就是他今晚一系列反常行为的最终目的——一种更彻底的、摧毁她意志和身体边界的方式。
绝望如同冰水般浇下。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死寂的平静。
她张开嘴,就着他的手,小口地,将那杯味道古怪、带着一丝甜腻后却泛起苦涩的液体,喝了下去。
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轻微的灼烧感。
吴凛看着她顺从地喝下,眼底那疯狂的光芒似乎达到了一种病态的满足。他随手将空酒杯扔给侍者,揽着她腰的手更加用力,几乎是将她半抱在怀里。
“乖。”他在她耳边低语,那声音带着酒气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接下来的时间,林元元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周围嘈杂的人声和音乐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切。身体开始发热,四肢泛起一种无力感,视线也有些涣散。她知道,那杯酒里的东西开始起作用了。
吴凛似乎很满意她这种逐渐“柔软”下来的状态,他带着她,像是在炫耀一件终于彻底驯服的宠物,穿梭在各色人等之间。她只能被动地依靠着他,勉强维持着站立,大脑像是被塞满了棉花,思考变得极其困难。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彻底失去对身体控制的时候,俱乐部的入口处,似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她模糊的视线里,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焦急和怒意,正不顾侍者的阻拦,强行朝着他们的方向冲过来。
是……t.饶子?
他怎么来了?!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林元元混沌的意识有了一瞬间的清明,随即被更大的恐惧所淹没!不!不能让他过来!吴凛现在这种状态,t.饶子过来无疑是自投罗网!
她想喊,想让他快走,但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细微的、无意义的音节。
吴凛也看到了t.饶子。他揽着林元元腰的手骤然收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他脸上那醉意和放纵瞬间被一种冰冷刺骨的、如同实质的杀意所取代!他看着疾步走来的t.饶子,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血腥的弧度。
“看来,还是学不乖。”他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宣判。
t.饶子终于冲到了他们面前,他无视了吴凛那骇人的目光,一把抓住林元元另一只空着的手,焦急地看着她明显不正常的脸色和涣散的眼神:“元元!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他的触碰,他关切的声音,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刺激着林元元麻木的神经。她想告诉他快走,想挣脱吴凛,但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放开她!”t.饶子抬起头,怒视着吴凛,一向温和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你对她做了什么?!”
吴凛看着t.饶子抓住林元元的手,眼神阴鸷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没有回答t.饶子的问题,而是用一种极其缓慢的、带着致命危险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放开你的脏手。否则,我让你这只手,以后再也弹不了吉他。”
俱乐部的音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峙的三人身上,空气中充满了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林元元被夹在两个男人之间,一边是药物作用下逐渐失控的身体和意识,一边是t.饶子不顾一切的关心和吴凛那毫不掩饰的、毁灭性的杀意。
假面彻底破碎,晚宴变成了战场。
而她,成了这场失控漩涡最中心,那个即将被撕裂的、脆弱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