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心脏——哈勃工厂区域,日夜不停地轰鸣着。
高炉喷吐着浓烟,将原始天空染上工业的灰黑,风箱鼓动的声音如同巨兽的喘息。
冶炼部旁新辟出的组装室内,则弥漫着另一种更为精密的狂热。
房间中央,一张宽大的桌面上铺满了各式刚刚淬炼出炉、还带着些许余温的金属零件。
齿轮、簧片、管状物、奇形怪状的连接件……它们在昏暗的油灯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像一堆等待被赋予生命的钢铁积木。
杰诺和克莱喑正站在桌边,准备向周围几位被选来参与核心组装部门的负责人示意组装步骤。
图纸源于杰诺天才的大脑和克莱喑天马行空的“创意”,用现在仅有的攻击能够制作出来,其复杂性远超当前时代工匠的理解力,难免需要亲自指导。
杰诺站在桌首,白发黑瞳在光影对比下格外醒目。额头上那道x形黑色印记随着他兴奋的表情微微扭动,为他那张本该显嫩的包子脸平添了几分偏执和阴鸷,活像一只正在谋划坏事、气质邪恶的吉娃娃。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眼中燃烧着近乎癫狂的创造火焰。
“我们要做斯坦最喜欢的玩具了!”他声音高昂,带着不容置疑的断言,仿佛在宣布一项既定的国策。
他至今还对那个曾在现代世界被没收的电磁枪恋恋不忘,那份执念此刻完美投射到了眼前的新作品上。
站在他侧后方,正拿起一个复杂撞针结构零件的斯坦利闻言,金色的眉毛几不可查地挑动了一下。
他那张足以令许多人失神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纠正:“并不是……”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但尾音里裹着的,是对幼驯染这种典型“杰诺式”发言的纵容。
上一个造谣他最喜欢的玩具是枪的,还是克莱喑,现在杰诺也玩上了这一套。明明他最喜欢的“玩具”,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们两个。
他清楚,杰诺口中的“最喜欢”,多半是指杀伤力最大、最具威慑力的那种。比如狙击枪或者机关枪之类的。
杰诺这猖狂自信、视规则如无物的模样,让一旁正试图把两根金属管拧在一起的克莱喑瞬间想起了“往事”。
那个差点被这家伙手搓出来、用于问候某国政府大楼的“小礼物”——一枚理论上可行的简易导弹。
不过,此刻的克莱喑可没空深思那些。
她对这种破坏力强大的“玩具”毫无抵抗力,杰诺的话像是一下子点燃了她体内的乐子之魂。
她立刻丢开那两根不听话的管子,异色的双眸闪闪发光,举起双手,像报菜名一样欢快地列举:“好哦!手枪!机关枪!狙击枪!”每一个词都蹦跳着兴奋的音符。
这图纸是杰诺主设计,而她,克莱喑,提供了许多“宝贵”的灵感建议(主要关于如何让武器看起来更酷或者听起来更吓人)。
此刻她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拿起几个零件就试图开始拼接,那架势不像是在组装精密武器,倒更像是在完成一幅巨大的乐高积木——还是暴力拆装那种。
叮叮咚咚的金属碰撞声立刻响起,其间还夹杂着令人牙酸的不和谐摩擦声。
站在房间边缘,负责具体生产管理的布洛迪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他心惊胆战地看着克莱喑的动作,生怕下一秒就听到零件断裂的脆响。
这位小祖宗的手工能力……他可是深有体会。
那一次让她帮忙堆个草垛休息,结果她硬是把松软的干草堆压实、扭曲,最后弄出了一个堪称现代艺术、毛刺炸起的“钢丝球怪兽”,让人叹为观止,从此再不敢让她接触任何需要细致手工的活计。
让这样的人接触精密零件,无疑是一场豪赌。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受害者经验丰富的幼驯染,杰诺和斯坦利当然更深有感触。
杰诺立刻暂停了自己的讲解,眯起他那双总是显得凶戾的黑瞳,小心翼翼地指导克莱喑该如何正确拿取和拼接零件,语气是外人绝难听到的耐心与细致:“这个凸起要对准这里的凹槽,轻轻旋转,对……不要用力压。”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上次这丫头非要在原始条件下挑战厨艺,结果收获了一双被烫伤割伤、包扎得如同球体般的双手,疼得直到睡着前眼角还挂着泪珠,让他和斯坦利心疼又后怕了好一阵。好在她的恢复力异于常人,很快便痊愈活蹦乱跳了。
科学和武器固然重要,但克莱喑的手指头更重要。
处理好一个细节部件后,杰诺习惯性地将思维发散开去,他歪头看向克莱喑,好奇地问:“说起来,这次冶炼过程产量超出预期,会产生不少富余的金属呢。克莱喑,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除了枪之外。长刀?飞镖?或者……给你做件更趁手的乐器?”
他知道,音乐是她除了找乐子之外的另一项“大杀器”。
毕竟,克莱喑找乐子 ≈ 某样事物或某人要倒大霉。
一直在旁边摆弄着一个他不太理解其用途、但看起来就很复杂的仪器的斯坦利,闻言微微偏过头。
金色的发丝滑过他线条优美的下颌,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低笑,像是被杰诺这拐弯抹角的提议逗乐了,唇角勾起迷人的弧度,揶揄道:“你直接问她要不要我们再送她一把口琴好了。”
他们的记忆里,似乎总有一个口琴的影子与克莱喑紧密相连,虽然关于它从何而来、为何而来的具体细节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雾,但“口琴”这个元素,却清晰地刻印在他们关于克莱喑的印象中。
克莱喑……
克莱喑此刻却没有立刻回答。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放空,似乎真的被这个问题带入了深沉的思考领域。
武器?她喜欢,砸起来带感。乐器?她也喜欢,玩起来开心。但要兼具便携、威力、以及趣味性…
她的动手能力或许一般,但想象力和记忆力却是一等一的好。口琴?太小巧了,吹起来虽然方便,但用来砸人显然不够分量,塞牙缝都不够。大号?声音够响够震撼,但太大了,背着跑起来太麻烦,影响她上蹿下跳……
突然,她想到了个绝佳的好东西,异色的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星辰。
她随手将刚刚拿起的、还没捂热的某个枪械部件丢回桌上,布洛迪的心脏跟着那一脆声跳了一下。
然后克莱喑风一般地捞起桌上一张空白纸张和一支炭笔,神神秘秘地一句话不说,扭头就冲进了旁边的一间空房里,还顺手带上了门。
留下房间里一群大男人面面相觑。
没过多久,伴随着一阵欢快的哒哒哒脚步声,克莱喑又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
她脸上带着巨大的、毫不掩饰的骄傲笑容,将手中那张纸“啪”地一下拍在桌面上,盖住了那些冰冷的零件。
幸好她没用多大的力气,不然就不止是零件遭殃,恐怕她细嫩的手掌也要红上一片。
“这个!”她声音响亮,仿佛展示了什么绝世珍宝,目光灼灼地主要看向杰诺和斯坦利,完全无视了房间里其他那些背景板一样的存在。
其他人:是的,我们是空气。(¬_¬)
那是一张绘制得极其精细的图纸——金属长笛的结构图。
从笛头到笛尾,每一个按键、音孔、连杆结构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尺寸精确,甚至还在笛头处特意设计了一个装饰性的图案:一个低音谱号,形态竟与她脸颊上的那个印记有几分神似。
旁边还用清秀却有力的字迹备注了注意事项和特殊要求。
布洛迪忍不住好奇凑近了些,毕竟最终制作可能要经过他的手。
他仔细端详了片刻,不禁由衷感叹:“这图纸……画得非常专业和精细啊。”完全超出了他对这位小祖宗动手和绘图能力的认知。
克莱喑骄傲地扬起小脑袋,像只被顺毛捋舒服了的猫。内心小小声:哼哼,【系莱喑】牌人形打印机,你值得拥有。
杰诺和斯坦利也俯身仔细查看着图纸。
图纸本身无可挑剔,甚至比杰诺画的一些草图更符合工程标准。
但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最后,他们一起抬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嗯?怎么不做口琴了?”
他们还以为刚才那一唱一和的暗示,会让她顺势选择重现那段模糊记忆中的重要物件呢。
克莱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一副“你们不懂”的小大人模样,“那是以后的事啦!这个,”她指着长笛图纸,“在这个时代更方便!”她要留着“口琴”这个选项,以后好让杰诺和斯坦利重新送她和百莱喑一个。这是她的一点小私心。
斯坦利看着她那神气活现的样子,只觉得有趣。
他嘴角微扬,眼底浮起清晰可见的笑意和浓得化不开的宠溺,追问道:“为什么觉得这个更方便呢?”他喜欢听她阐述那些天马行空却又自成一派的逻辑。
“因为方便打人啊!”克莱喑完全不假思索,理直气壮地回答。
甚至还为了增强说服力,挥舞起两个小拳头在空气中虎虎生风地比划了几下,“又长又硬!所以杰诺要多做几个哦……”不然以后打坏了、敲弯了、扔丢了没得换,多扫兴啊。快乐岂不是要打折?
杰诺忍不住抬手捂上眼睛,指缝间溢出一丝无奈又了然的低笑。得,好好的高雅乐器,到了她手里直接变成了一次性消耗品(或者至少是易损品)。他已经能预见到未来金属资源消耗的新方向了。
“金属制造,打人超痛!还能拆卸,方便携带!嘿嘿,”克莱喑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手持长笛大杀四方的场景,全身的毛孔都激动得颤栗起来,“到时候用个包背在身后,肯定很帅!桀桀桀桀桀……”她发出标志性的、有点反派气息的笑声。
杰诺和斯坦利同时沉默下来,用一种混合了无语、纵容和“这孩子没救了”的复杂眼神,看着克莱喑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开始阴暗的碎碎念。
她甚至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你看,能吹曲子解闷,能当棍子打人,能当标枪扔,拆开了还能当双短棍,光线好的时候还能反光闪瞎别人眼睛,遇到野兽可以敲晕,必要时还能当撬棍……十种好处都有了!”
两人的脑子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极其生动的画面:克莱喑挥舞着闪亮的长笛,笛声或许不成调,但破空声肯定很吓人,在人群中(或兽群中)穿梭,一敲一个包,所向披靡。精致的乐器在她手里变成了无比趁手的“凶器”。
哈…坏小孩。
但他们能怎么办呢?当然是满足她。
杰诺拿起图纸,仔细折好,递给布洛迪:“就按这个做。用最好的材料,笛头那个图案,雕刻要精细。”斯坦利则补充了一句:“边缘和接口处处理得光滑些,别让她不小心划到手。”叮嘱的内容截然不同,但中心思想高度统一:做。
做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
不久后,第一支纯手工打造的银色长笛送到了克莱喑手中。
足有62厘米长,通体流畅银亮,笛头处那个低音谱号图案雕刻得清晰而优雅,在光线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获得新“玩具”的克莱喑高兴坏了,立刻上挥下挥,试试手感重量,感觉自己在空气中划出了无形的剑气。
她觉得自己此刻强得可怕,甚至能徒手(持笛)打倒一头恐龙!
可惜这附近暂时没有恐龙给她验证这个想法。
极度的兴奋带来了无穷的精力。自从获得了这新玩具,克莱喑那找乐子的劲头空前高涨。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太阳都没鸡起得早,一片寂静的帝国营地里,骤然响起了一阵嘹亮、尖锐、极具穿透力的长笛声。好好的轻柔透明的音色被她运用出了短笛的效果。
如同起床号,却比任何号角更催魂。
杰诺在睡梦中紧紧皱起了眉头,嘴唇抿成一条线,仿佛瞬间回到了被NASA上司拍着桌子咆哮催交报告的痛苦日子,连呼吸都窒涩了一瞬。
斯坦利则条件反射般地瞬间睁眼坐起,全身肌肉绷紧,眼神锐利如鹰,一只手甚至已经摸向了枕下藏着的匕首,完全进入了战术警戒状态,几秒后,才从那魔音的特征中反应过来声源何在,肌肉缓缓松弛下来,只剩下哭笑不得的无奈。
至于其他尚在睡梦中的人们,无一例外地被这突如其来的“魔音”彻底吹醒了。
从此,哈勃工厂及周边区域的成员,开始了每天在克莱喑即兴演奏的、节奏快得像是在赶投胎的旋律中干活的日子。
或许是这声音实在太提神醒脑,让人无法懈怠,整体工作效率竟然真的提升了不少。
而且经常需要下意识地躲避随时可能因为克莱喑兴奋过度而挥舞过来的长笛,众人的反应速度和肌肉含量也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充分的锻炼。
克莱喑对此非常满意,她站在高处,迎着风,吹奏着无人能懂的激昂乐章,心里想着:this is the true music!(这才是真正的音乐!)
而杰诺和斯坦利,一个揉着太阳穴计算着因此增加的金属损耗和产能提升孰轻孰重,一个微笑着警惕着避免有人被“真音乐”误伤。
看着那乐得像朵花的克莱喑,两人内心相同的念头是:她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