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两道身影正以最大的速度奔驰而过,粗壮的树根、横生的枝桠都无法阻止他们逃命的步伐。
大树一手稳稳托着千空,让好友失去生机的头颅依靠在自己厚实温暖的胸大肌上,另一只手同样有力地托着百莱喑柔软的身体。他如同负重冲锋的蛮牛,每一步都沉重而坚定。
杠紧跟在他身后,奋力抱着最重要的行李,脸上混合着雨水、泪水和极度的恐慌。
杠慌张的眼神不断在后方追兵的威胁和前方百莱喑那可怖的伤口之间切换。
然而,一个奇怪的发现逐渐压过了她的恐惧——从开始逃跑时,阿喑随着奔跑摆动的身躯,就没有再流下一滴血液了!
地面上干干净净,除了雨水冲刷的痕迹,没有任何新的血迹,甚至连那本该浓烈的血腥味也极其淡薄。
明明是心脏被刺穿……人的身体里怎么可能只有那么点血量?流失的血液远远不够……
一个荒谬却又带着强烈希望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阿喑……我能够相信你的,对吧?你那些不可思议的体质……你一定还好好的,对吧?
前方的大树感觉到手臂一沉,将下滑的两人往上用力捞了捞,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狂奔。
又要像当初被狮子群追赶一样了吗……那次惊险的逃亡历历在目。但是逃命的话!我们一定要一起走!一个都不能少!
大树内心疯狂地呐喊着,企图用这样的信念来修补自己被“死亡”锤得粉碎的心脏。
他的眼泪像是要将他和杠的两份悲伤一起流干,持续不断地挂满他刚毅的脸庞。
“没错!千空!百莱喑!我们一起逃吧!”他一边跑一边低吼,像是在对怀中的两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宣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信!你们绝对不会死!”
“千空你不是那种一心想要从头建立文明,却会壮志未酬身先死的男人……!百莱喑你那么神奇的人,也绝对不会是脆弱到一次攻击就会死亡的异世界人!”
世界终究未如司所愿。滂沱大雨不期而至,密集的雨线如同天幕垂落的珠帘,疯狂地冲刷着山林,迅速抹去了两人逃亡的痕迹,只剩下一路上被匆忙折断的零星树枝暗示着方向。
司闭着眼,仰起头,感受着冰冷的雨水密集地打在脸上的感觉。
长长的睫毛承载了几滴清澈的雨珠,顺着他瑰丽的脸颊滑落。
与这张堪称完美的脸截然不同的是他此刻内心的冷硬。
逃掉了又能怎么样呢?我确实摧毁了他颈部的神经,百莱喑更是被刺破了心脏……在这个没有医疗设施的石头世界,不论做什么急救处理的没有意义。
雨水平等地击打着世间万物。
在雨中狂奔了许久,直到确认暂时安全后,精疲力尽的大树和杠才在一棵巨大的、枝叶茂密能提供些许遮蔽的树下停了下来。
两人将千空和百莱喑轻轻放下,面对两位“逝去”的朋友,难以掩饰的巨大哀伤再次袭来。
千空的“死亡”已经让他们无法接受,而百莱喑的“自杀”更是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和承受范围。
大树跪在千空身边,双手交叠,开始用力地、有节奏地按压千空的胸膛,试图用他所能想到的唯一方法进行最后的努力。“心脏按摩!我不知道自己做对了没有!但我还是非做不可!”
他每一次按压都用尽全力,身体随之剧烈起伏,古铜色的皮肤上雨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杠则跪在百莱喑身边,仔细查看她的情况。被雨水彻底淋湿后,女孩苍白的身体上,那个可怕的伤口依旧没有正常量的血液流出,只剩下一片被稀释的红色血迹。她心中的期望更加炽盛。
阿喑,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你说过你体质特殊的…!连毒都对你没用的!心脏的伤……也一定可以!
她拿出包里一块相对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地遮挡住女孩的伤口,试图为其遮雨,同时一只手依旧虚虚地捂在那个位置,轻轻地,甚至不敢施加一丝压力,生怕真的压出什么不好的东西来。
她慢慢地将耳朵靠近百莱喑冰冷的胸膛,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试图从那一片死寂中,捕捉到一丝微弱却象征生机的心跳声。
此刻的百莱喑,意识正被【世界意识】暂时扣押在某个夹缝之间。
【系莱喑】毫无感情地播报着:主要是能力太变态了,直接完全复活太破坏当前剧情的平衡了,现在能用的都是阉割版了,可能要等到后期世界规则松动才肯完全放开桎梏呢亲。
啧,麻烦。百莱喑在意识海里撇嘴。
突然,她感觉屁股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她被世界意识一脚踹出了夹缝间。
喂!你们这些没有实体的至高存在是不是都有踹人屁股的癖好啊?!
百莱喑骂骂咧咧地挨了这一脚,意识迅速回归身体。
四肢的控制感渐渐连接上。首先感受到的是全身湿透的衣物紧紧贴合在皮肤上,冰冷而黏腻。裸露的皮肤传来被雨水持续击打的轻微刺痛感。
雨……
下雨了啊……
然后,她感觉到脸上有些地方是热热的、湿漉漉的,不同于雨水的冰冷。
是谁…在哭?
啊……
想起来了,我好像自杀了,石神千空也死了,
伤口愈合花了点时间呢……毕竟要模拟出濒死到缓慢恢复的过程……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透过枝叶缝隙看到的、昏暗压抑的天空,雨水如同泪滴般不断落下,仿佛在哀悼,又似在无情地洗刷一切。
冰凉的雨水不分先后地跳进她眼中,带来一丝涩意。
百莱喑有些分不清面前近在咫尺、哭得眼睛红肿的杠脸上,哪些是泪水,哪些是雨水了。
她尝试动了动手指,然后软塌塌地、有些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慢慢地、温柔地抚掉杠脸颊上的水痕,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和虚弱:“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像只被雨淋透的小猫……”
“阿喑……”杠猛地一愣,随即巨大的惊喜和委屈同时涌上,鼻头一皱,声音颤抖又沙哑,眼泪瞬间决堤,混合着雨水流得更凶。她一把抓住百莱喑抬起的手,紧紧握住,却依旧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不敢用力,仿佛害怕一用力眼前的人就会碎掉。
看着小姑娘因为自己“死而复生”而哭得稀里哗啦、又惊又喜的模样,百莱喑内心不由一软。
她努力抬起另一只手,将黏糊在杠嘴边、幸运未被司割断的长发轻轻捞至耳后,开始用温柔的语调哄人:“好啦好啦,乖,不哭了。你看我这不是活过来了嘛?你都还好好的,我怎么可能舍得真的死掉嘛。”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睡了一觉。
正在一下下给千空做心脏复苏的大树听到动静,一回头,看到本该死去的百莱喑竟然睁着眼在说话,动作瞬间僵住,眼睛瞪得溜圆!“哦哦哦哦哦!百莱喑你没死啊——!”
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他,但他居然一点没耽误手下按压的动作,只是吼声震得树叶上的雨水都簌簌落下。
“啊,我在呢。”百莱喑无奈地笑了笑,试图撑起身子,“还有,不要说得像我差点就在三途川办理常住户口了一样。”
她撩开自己被雨水和血液黏在脸上的乱发,急切地问:“千空现在怎么样?他……”话音未落,杠猛地扑过来抱住了她,差点把她又撞躺回去。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百莱喑!吓死我了!你为什么要自杀啊!”杠激动着也颤抖着的怀抱并不紧,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和后怕。
百莱喑回抱上去,轻轻拍着她被雨水浸透、微微发抖的背,“所以说不是自杀啦……”唉,生气了啊,她甚至都不愿意叫我一声阿喑……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千空的状况,”百莱喑语气认真起来,“放开我好吗?杠?让我看看他。”
耳畔传来杠带着浓重鼻音、小小的一声“嗯”,她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