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忙活了一上午,在河川里弯腰寻觅,总算收集到了暂时够用的铁砂。
长时间的浸泡让每个人的脚掌和手都泛白起皱,像是泡发了的劣质宣纸。
带着一身河水的潮气和疲惫,他们拖着沉重的步伐打道回府,返回克罗姆那间堆满了“科学宝藏”的小屋。
短暂休整,草草吃了些东西果腹后,千空便迫不及待地想了解病人琉璃的具体情况,以及那些可能关乎过去和未来的故事。
他们再次来到石神村村口,果不其然又遇到了那对尽职尽责的“门神”。
金狼手中那杆打磨光滑的长枪一横,如同设定好的程序般,板着脸重复着他的准则:“我说过不会放你们进村子一步!”
枪尖在日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泽,映照出他刚正不阿、毫无通融余地的面容。
他身后的银狼眼巴巴地盯着那杆被称为“黄金之枪”的武器,羡慕得直嗦手指,嘴里含糊地念叨:“好好喔,黄金之枪唉……”
千空双手叉腰,试图讲道理:“我只是想找琉璃稍……微问个事而已。”他刻意放缓了语气。
但金狼如同最顽固的Npc,毫不动摇地吐出他的经典台词:“规矩就是规矩!”
得,此路不通。
在后方的克罗姆看不下去了,直接喊道:“好啦!反正等我们完成科学万能药后,他们也非得让我们过去不可了!我们回去做吧!”
他想起被倒入石锅的那些漆黑铁砂,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做出那个科学王国的黎明,叫做「铁」的东西啦!”
一行人回到了克罗姆的科学仓库。小西瓜正扒在石锅边缘,好奇地观察着里面的黑色砂砾,“刚刚在河里收集到的黑沙子,可以变成「铁」对吧?”她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求知欲,“所以「铁」是什么?”
“是应用最广泛的金属之一。”
百莱喑温柔地解释,手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抚上西瓜戴着瓜壳的脑袋,触感让她眼底的笑意更深,这小家伙的脑袋摸起来也不比猫猫差多少。
“这可是我们科学的重要材料,很多工具和武器都需要它。”
千空点点头,认可她的补充:“是啊,只要用4:1的比例混合铁砂跟碳,拿去烧就可以了。”
他指挥着大家利用树干制作的原始杠杆进行称量。
碳条那端的棍长是铁砂那头的四倍,木杆在克罗姆和琥珀的小心调整下,晃晃悠悠地终于达到了平衡。
听到原理如此“简单”,克罗姆顿时觉得未来一片光明,“喔!搞什么,很简单啊!”
部落的好处此刻显现,材料都能就地取材。
千空接过百莱喑之前在他指导下做的简易鼓风袋,仔细检查着缝合处和风口的牢固度,嘴上却毫不留情地戳破克罗姆的幻想:“呵,没那么容易哦。这跟烧陶是不一样的。”
他顿了顿,抛出关键难点,“燃烧木材产生的火,温度顶多也就700度。但是要让铁砂变成铁,也就是「炼铁」所需的温度是——1500度。”
工业可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这项工程会更艰难。
琥珀歪头,“完全不够啊……那该怎么办?”
千空双手省事地搭在腰间,嘴巴撅起,“不断吹气啊!用人力弥补温度的不足!”理所应当极了。
百莱喑闻言,从自己内袋众多的外套里,摸出了一个小瓶。
她对着千空晃了晃瓶子,发出轻微的声响。“我这还有点酒精,要用吗?小千空。”
“当然。”千空毫不犹豫,在这种关头,任何可能提升温度的方法都值得一试,“能用的手段都用上。”
材料已经被小心地放入赶制出来的煅烧炉内。
这个炉子采用了半密闭结构以减少热量散失,有助于提高火焰温度。
上半部分是个粗陶烟囱用于排烟。
圆墩墩的炉体底部,嵌入了六根长长的竹节作为进风口,还有一个用于添加材料的主孔洞和几个辅助小孔。
整体看起来,像一只笨拙地托举着烟囱的、腿脚不齐的石头蜘蛛。
几个人围在炉子旁,面色凝重,如同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千空指着贴地的竹节开始部署:“只能设法不断地灌气进去,一个劲地送入空气,用我们的体力,让火的攻击力从700变成1500!”
他将两个鼓风袋丢给克罗姆和琥珀。
而西瓜则从百莱喑手中接过了属于她的那个小一号的袋子,毕竟小孩的手掌小一点。
小孩兴奋地尝试起来,握住手柄一开一合,一股风就吹到了旁边琥珀的小腿上,带来一丝清凉。
琥珀也学着她的样子,将风口对着自己,顿时额前的刘海被吹动,鼻尖感受到凉意,她惊喜道:
“这个可以用来送风啊!有这么方便的东西,感觉光靠我自己也可以喽!”
千空没打断她的积极性,只是冷静地提醒:“实际试试再说那种梦话吧……现在来多少人我都嫌不够呢。”
他深知在原始条件下,追求高温是何等耗费体力的工程。
如他所想。
最初的几分钟,鼓风工作还带着些许新奇感,大家的手臂有力而规律地运动着。
但很快,艰辛感便如潮水般涌来。
炉内开始冒出呛鼻的烟味,接着,黑色的浓烟猛地从烟囱口喷发而出,像是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与此同时,身体的抗议也开始了。
跪坐在地上的膝盖被粗糙的地面硌得生疼,重复性的耸肩、摆臂动作让肩关节和手臂肌肉发出酸胀的哀嚎。
肌肉:这把高端局。
环境变得嘈杂,充满了人类体力透支时的各种嚎叫和喘息。
克罗姆咬紧了牙关,每一次推拉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鼻孔因用力而张大。
琥珀急促地喘息着,舌头不自觉地微微伸出,原本灵动的大眼睛此刻因疲劳而显得有些呆滞,活像一只懵掉的猫头鹰。
小西瓜更是硬生生从西瓜壳的眼洞处,仿佛流出了不存在的眼泪花,手臂像是灌了铅。
千空则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葡萄干,整个人都蔫了,嚎叫声比谁都大,几乎耗尽了三分之一的力气在嘶吼上,嗓子很快就变得沙哑。
对于他这水蚤般的体力而言,这种持续性的剧烈运动无异于酷刑。
百莱喑的情况看起来稍好,但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出卖了她的努力。
这感觉,堪比不间断地用最快速度演奏小提琴曲《野蜂飞舞》……手臂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自己会长期坚守在这个岗位上,这种体力消耗与面部表情的割裂感,显得有些诡异。
尽管累得快要散架,但没有一个人敢停下动作,手臂依旧保持着尽可能快的煽动频率。
可喜的是,炉内在他们的努力下吹出了大量烟雾,火炉的穹顶甚至被内部增强的风势顶得裂开细缝,缕缕黑烟从中逸出。
然而,躺在石锅中心的铁砂却依旧安详,除了被熏得更黑,丝毫不见融化的迹象。
任重而道远。
克罗姆在骂骂咧咧和闭嘴干活之间,选择了带着哭腔的要死要活版陈述,完美复刻了千空昨天的“断气式”语气:
“可恶……我的手……越来越重了……快……断了啦!”
千空努力从干涩灼痛的喉咙里挤出声音:“千万不准停下来!不然温度一降,就前功尽弃了!”停顿一下,喘着粗气补充,“等于白干!”
琥珀一边机械地动作,一边问出了大家最不想面对的问题:“还要!弄几分钟啊?!”
琥珀想要确定终点,准备使用“只要……到达那个地方,就能休息了”的心理。
千空毫不留情地给了她沉重一击。
他像随时会断气晕过去一样地喘气,干涩得难以吸气,“我想想……几十个小时吧……”
“几十个小时?!”三个来自村落、对工业难度毫无概念的伙伴内心瞬间被击垮,异口同声地发出了灵魂呐喊:“炼铁好可怕——!”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们的恐惧,烟囱再次猛喷出一股浓烟,像是在宣告:颤抖吧,渺小的人类,这就是轻视工业力量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