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秋,康熙带弘历一同巡幸木兰,行围永安莾喀,诸皇子从。
此次秋狩比以往秋分早了些时日,康熙拟订白露行“哨鹿”大典,并且首次将部分少年宗室们组成“童子队”随围。
弘历一路之上拉着缰绳,紧随圣驾之侧。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秋弥,他能感受到身下骏马肌肉微微颤动,一如自己激动又极力克制的心跳。
康熙端坐在御马之上,虽已年近古稀,但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依然锐利如鹰。他看向身边的弘历,小小年纪,却沉稳中透着机灵,心中不禁暗暗点头。
“弘历,你知道‘永安莾喀’满语的意思吗?”
“回皇玛珐,‘永安莾喀’满语为‘沙岗’,但孙儿私以为‘永安’二字亦为皇祖所期,是望我大清江山永定,百姓安宁。”
康熙嘴角噙着笑意,不置可否,闻听远处号角长鸣,只道了一声:“待会儿入林后跟紧朕,切莫乱跑。”
“嗻!”弘历握紧了手里的弓箭。
前行途中,密林深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马儿纷纷躁动不安。
一个黑影闪过。
“是黑熊?!”
几个有经验的御前侍卫低呼道。
话音未落,一头体型硕大,毛皮黝黑发亮的巨熊,如同黑色旋风,撞开灌木,直冲康熙御驾方向而来!
它显然被围猎惊扰,陷入了狂暴焦躁的情绪,此时目光凶悍,口水顺着獠牙滴落。
“护驾!”
侍卫统领厉声高喝,刹那间,刀出鞘,箭上弦,大家迅速组成人墙。
然而熊来势太快,太猛!几名试图阻拦的侍卫被它一掌扫开,筋骨断裂,倒地哀嚎。
忽地,一枚利箭极速飞过,刺进黑熊胸膛,黑熊愣了一瞬,应声倒地。
侍卫纷纷回头,见康熙手持御弓有些疲惫,人不服老不行,刚才那箭几乎用了他全部的力气。
“弘历,你去补上一箭。”
“嗻!”
侍卫们纷纷让开,弘历策马前行几步,走近黑熊,刚要搭弓。那头“已死”的黑熊突然站起,弘历的坐骑受惊,将他甩下马去。
“弘历!”康熙惊呼一声,眼看那只黑熊要往弘历方向扑去,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千钧一发之际,弘历迅速爬起,镇定抽箭搭弓,手臂稳如磐石,一箭便射中了黑熊眼睛。
黑熊吃痛,怒吼着站立起来,恶狠狠地露出獠牙又前行了一段。
此时,弘历距离黑熊不过短短十步之遥,已来不及搭弓第二支箭了。
所有侍卫都吓呆了,一时竟无人反应上前。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混乱喧嚣。
黑熊心脏中弹,应声倒在离弘历三步之外,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血溅红了弘历的衣襟。
“弘历!”
硝烟味血腥味弥散开来,众人惊魂未定地向后看去,见康熙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精致的御.用小手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
“弘历!伤着了没有?”
康熙策马近前,踉跄下马,几步赶到弘历身边,蹲下身子抱着弘历检查:“让皇玛珐看看!”
弘历面色苍白,但眼睛依旧清亮有神,丝毫没有惊吓失魂的症状。他向康熙行了一礼:“孙儿无事,多谢皇玛珐相救。”
康熙仔细查看,见弘历除了摔落的擦伤并无大碍,血迹也并非自己的,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紧紧攥住弘历的手,眼里满是后怕:“刚才怎么不后退回来?”
弘历抬头,目光坚定而清澈:“皇玛珐说过,临危不惧,方显男儿本色!况且孙儿若是后撤,定会将熊引到皇玛珐的方向,这样就把您置于险地了。”
康熙闻言,心中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欣慰。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弘历的肩膀。
近处的侍卫们纷纷反应过来,齐齐跪倒请罪。
康熙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今日若非弘历临危不惧,舍身引熊,朕恐不能及时解围。尔等回去各领十板子以示小惩。”
他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火枪上,声音提高道:“以后木兰秋狩,火枪营需近御前,与近军侍卫、蒙古射手协同布防,具体规制,让兵部和内务府相议后报朕预览!”
回到帐中,康熙看到着急等待的和妃,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还称赞弘历“命格贵重,福将过予”。
此话传到随行各位阿哥耳里表情各异,但随之,康熙又下了一道旨意:
钦命十六阿哥胤禄为弘历的“火器授业师父”,负责教弘历鸟枪、火炮等理论和实践知识。
翌日,康熙又下发了改 革秋弥制度的诏书:
“……朕年齿渐增,深惟武备不可一日弛废。……火器营着为定制,与蒙古各旗射手分作内外两层合围。外以火枪慑敌,内以弓马驱驰,务使声威并举,进退有度……”
闻听圣旨,一些守旧贵族私下交往时小声议论皇帝过于看重火器,如此下去恐失了满洲骑射根本,但很多有识之士觉得这是强化军备、革新制度的一个契机。
“老四,这次改制,你来负责监督实施。”
“儿臣遵旨。”
当即胤禛便召了觉和托、胤禄、李英贵一同商议落实卡关系的旨意。
“雍亲王,这是理藩院呈报的蒙古各部射手名单,共一千二百人,已按旨意单独编队,不与八旗、绿营混编。”
兵部觉和托将名单递到胤禛面前。
胤禛接过名单看得极其仔细:“喀尔喀这批人弓箭兵马都核查过了吗?”
觉和托恭敬回道:“核查过了,没有问题。弓力、箭矢、马匹膘情,皆记录在册。”
“火器营那边呢?”胤禛看向十六阿哥胤禄。
胤禄点了点头,表情有些迟疑:“四哥放心,拟订了分班轮射与前进装填之法,确保火力不绝。不过……”
“有何问题,十六弟但说无妨。”胤禛语气平淡。
“就是火器营有些老兵,觉得弓箭协同的话,步调难合,且火器装填麻烦,颇有微词。”
“皇上圣意已决,岂容他们置喙?”
胤禛抬起眼,看向胤禄的目光严肃了几分:“十六弟可传话下去,此次合围狩猎,如有贻误、抱怨者、无论满蒙汉、无论军营旗,一律军法处置!”
胤禄闻言一怔、点头应下。
胤禛又看向李英贵,补充道:“有劳李大人告诉负责协调的诸位官员,对待蒙古各部,要格外注意分寸,既显天朝威仪,又要体恤其情。”
他顿了顿:“若有争执,以安抚为先,及时报我。绝不可因为小事,寒了各位蕃部之心。”
“嗻,还是王爷考虑周到。”李英贵躬身回道。
众人退去后,珈宁从屏风后出来,给胤禛倒了杯茶水,便转到他身后按揉头部穴位:
“四爷这差事接的看似容易,实际上也挺难的。”
胤禛挑眉:“珈儿,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