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轰轰烈烈的牙疼，总算在云芷萝的精心调理与萧砚卿被迫的“忌甜”中渐渐平息。
府医开的清火汤药，加上云芷萝特制的几款口感清淡却依旧美味的药膳，双管齐下，才让他那肿痛的腮帮子消停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牙疼好了之后，萧砚卿那黏人的劲头，还有对甜食超乎寻常的执着，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云芷萝曾暗中观察，特意在他书案旁放了一碟新做的桂花糖糕，那香甜软糯的气息，以往定能让他立刻放下手中事务，第一时间品尝。
然而这一次，他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便继续处理公文，竟是未曾立刻伸手。
虽然依旧喜欢云芷萝做的点心，却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恨不得顿顿抱着糖罐子，仿佛要将过去二十几年缺失的甜味一次性补回来似的。
他恢复了以往那清俊矜贵的九殿下模样，只是眉宇间少了些许因寒毒而常年不散的寒峭，多了几分暖意。
尤其是在看向云芷萝时，那双深邃的凤眸，也愈发温柔，像是初春融化的冰湖，漾着粼粼的波光，能将人溺毙其中。
这日，惠风和畅，庭院中的蔷薇开得正盛。
小满捧着一本画册，坐在廊下的紫檀木小几旁，歪着小脑袋，看看正在院中石桌旁专注批阅公文的萧砚卿，又看看不远处正在修剪一盆“蝶恋花”枝叶的云芷萝。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影，斑驳地洒在娘亲的发梢，渡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专注的神情带着一种岁月静好的安然。
而九叔叔呢，虽然手中握着狼毫笔，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娘亲的方向。
那眼神，专注而深沉，带着小满还不能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
九叔叔看娘亲的时候，和平时看他，看风临叔叔，看王府里任何其他人，都不一样。
小满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悄悄放下手中的画册，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到萧砚卿身边。
“九叔叔。”他压低了声音，小手扒拉着石桌光滑的边缘，努力踮起脚尖，凑到萧砚卿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问道：“九叔叔，你是不是喜欢我娘亲呀？”
萧砚卿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笔尖在宣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侧过头，看向小满那张写满了认真与好奇的包子脸，眼底掠过一丝极浅的笑意，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带着几分戏谑地反问：“小满觉得呢？”
“我觉得是！”
小满毫不犹豫地肯定地点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语气异常认真。
萧砚卿凤眸微眯，看着小家伙那副小大人的模样，心中一动，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带着几分纵容与探究。
“哦？那小满有什么好办法呢？”他将问题轻轻抛了回去，语气温和，仿佛真的在虚心请教。
得到了“鼓励”，小满的积极性瞬间被调动起来。
他黑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仿佛接到了什么重大任务一般。
“九叔叔，你看！这是小满想的，《九叔叔追娘亲指南》！”
他仰着小脸，语气里满是骄傲。
萧砚卿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神情郑重地接过那张承载着“重任”的宣纸，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只见上面用稚嫩的笔迹，一笔一划，努力写着：
“第一条：每天都要送娘亲一朵花花。（娘亲喜欢能吃的！）”
括号里那个小小的，却异常醒目的补充，让萧砚卿忍俊不禁。
他仿佛能想象出云芷萝收到一束华而不实的观赏花卉时，那副“还不如两根葱实用”的表情。
小满这孩子，倒是深谙其母的“实用主义”精髓。
“第二条：要学会夸娘亲。（但是不能只说娘亲做的菜好吃！）”
这一条，显然是小满结合了以往的经验，深刻反思后的总结。
萧砚卿回想起自己过去似乎的确除了夸赞云芷萝的厨艺，便很少有其他直白的赞美。
他看着这两条简单却直指核心的“指南”，若有所思，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他这个小侄子，倒是比他更懂得女孩子的心思。
次日一早，云芷萝刚起身梳洗完毕，便有王府的丫鬟捧着一个精致的竹篮走了进来，恭敬地说道：“云姑娘，这是殿下吩咐厨房那边，一早从京郊暖房送来的。”
“哦？”云芷萝有些意外，萧砚卿这是又有什么新花样？
她接过竹篮，入手微沉。好奇地掀开盖在上面的细棉布，只见里面满满一篮子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花瓣层层叠叠，边缘还带着清晨的露珠，散发着一股清幽又带着丝丝甜意的香气。
“玫瑰？”她黛眉微挑，萧砚卿怎么会突然送她花？
而且，这玫瑰……她拿起一朵，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那独特的甜香让她瞬间明了。
【叮！检测到可食用玫瑰品种：丰花玫瑰，富含维生素，香气浓郁，可用于制作花茶、糕点、酱料……】脑海中，【植物图鉴金手指】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果然是可食用玫瑰。
这家伙，还真送了“能吃的”花。
云芷萝的唇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
这份心意，带着几分笨拙的认真，倒也可爱。
午膳时，云芷萝正在厨房里忙碌。
今日她得了几条新鲜的河鲈，打算做一道松鼠鳜鱼的变种，将鱼肉片花刀，炸至金黄酥脆，再淋上特调的糖醋汁。
萧砚卿不知何时踱了进来，身着一袭月白色常服，负手站在一旁，安静地看她利落地处理食材。
他想起小满指南的第二条，斟酌了片刻，待云芷萝将一条处理好的鱼放到一旁，准备处理下一条时，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润：“芷萝。”
“嗯？”云芷萝应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正专注地给另一条鱼去骨。
萧砚卿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翻飞的菜刀，以及案板上排列整齐、大小均匀的鱼片上，认真地说道：“你今天……刀工很整齐。”
云芷萝正全神贯注地沿着鱼骨剔肉的手猛地一顿，锋利的刀尖险些划到自己的手指。
她有些愕然地转过头，哭笑不得地看着萧砚卿，那张俊雅的脸上，表情是一本正经的。
“刀工很整齐？”
这是什么奇怪的夸奖？
以往他不是夸她厨艺精湛，就是夸她心思巧妙，这“刀工整齐”……也太具体了吧？
萧砚卿见她表情古怪，白皙的耳根微微有些发热，但依旧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与从容，甚至还微微颔首，补充道：“嗯，非常整齐，每一片都薄厚均匀，可见功力深厚。”
云芷萝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刀，用带着水渍的手背蹭了蹭鼻尖。
她忽然觉得今天的萧砚卿有些反常，从早上的玫瑰花，到现在的“刀工整齐”，处处透着一股刻意。
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傍晚时分，云芷萝在小满的房间里陪他温习功课。
小满正趴在书桌上，用小狼毫笔歪歪扭扭地临摹着字帖。
云芷萝无意间瞥见了他书桌一角，压着一张微微露出边缘的宣纸。
她心中一动，联想到白日里萧砚卿的种种反常，生出几分好奇。
趁着小满低头认真写字，她悄悄拿起那张纸一看，标题赫然是——《九叔叔追娘亲指南》。
看着上面那两条熟悉的“指导意见”，再联想到今天萧砚卿送来的“能吃的”玫瑰花，以及午膳时那句令人啼笑皆非的“刀工很整齐”，云芷萝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小满疑惑地抬起头。“娘亲，你笑什么呀？”
“没什么，娘亲看到一个有趣的故事。”
云芷萝忍着笑，揉了揉小满柔软的发顶。
她拿起小满笔筒里的另一支毛笔，蘸了点墨，在那张指南的末尾，想了想，用娟秀的字迹默默补上了一条遒劲有力的批注。
“第三条：禁止萌宝插手！”后面还画了一个小小的，叉腰生气的简笔小人。
写完，她将那张充满了童趣与“阴谋”的指南轻轻放回原处，看着小满依旧一脸懵懂认真看书的小脑袋，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
只是不知道，明天萧砚卿看到这新增的第三条，又会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