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的雨雾缠在阁楼的木窗上，像一层化不开的纱。苏清扬攥着从梧桐树下捡来的石碑碎片，指尖能摸到石面上粗糙的砸痕 —— 那痕迹新鲜得像是昨天刚留下的，边缘还沾着点湿润的泥土，混着淡淡的霉味。小桃跟在他身后，相机镜头还对着石碑的方向，嘴里不停念叨：“家人们刚才看到没？婉晴的灵体真的存在！帕子上的梧桐花和石碑超配，这绝对是千年难遇的灵异素材！”
苏清扬没接话，脑子里全是石碑背面 “苏砚秋立” 四个字。那个穿民国西装的男人，那个在白光里写下 “婉晴” 二字的男人，原来真的和于婉晴有关。他推开阁楼门，樟木箱就放在书桌旁，箱盖还保持着昨天打开的样子，里面叠着的民国西装袖口露在外面，珍珠扣在昏暗中泛着冷光 —— 那西装的款式，和他触电时看到的苏砚秋穿的一模一样。
“哥，你快找帕子啊！” 小桃把相机放在桌上，凑到樟木箱旁，手指刚要碰到那件黄裙，就被苏清扬拦住了。
“别碰，这些衣物可能带着灵息，乱动会惊扰婉晴。”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黄裙的领口 —— 那里绣着半朵梧桐花，针脚细密得能看清每一根丝线的走向，和相机屏幕里婉晴手里的帕子纹路一模一样。他顺着裙摆往下摸，在口袋的夹层里，摸到了一块柔软的布料。
是块淡粉色的绢帕，比手掌略大，边角绣着半开的梧桐花，花瓣的纹路里还残留着一点浅黄的绣线，像是被岁月洗褪了颜色。帕子的右下角沾着一块暗红的污渍，边缘已经发黑，摸上去硬硬的，像是干涸了几十年的血。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污渍旁边绣着两个小小的篆字，针脚藏在花瓣的阴影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 是 “婉晴”二字。
“找到了！” 小桃兴奋地举起相机，镜头对着绢帕猛拍，闪光灯 “咔嚓” 闪个不停，“家人们快看！这就是婉晴的贴身绢帕！血渍还在，梧桐花绣得超精致，这要是拿到古董市场，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别乱拍。” 苏清扬把帕子从樟木箱里拿出来，指尖刚碰到那块暗红污渍，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 不是布料本身的凉，而是像有无数根冰针顺着指尖往骨子里钻，连带着心口都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紧接着，耳边飘来一道轻得像叹息的声音，是婉晴的声音，比之前在青铜匣旁听到的更清晰，带着一丝压抑的哭腔：“别用墨笔碰它…… 会被鬼皮吸走魂的……”
苏清扬猛地攥紧帕子，手一抖，帕子掉在桌角的墨水瓶旁。瓶盖没拧紧，墨汁晃出来，正好洒在帕子的血渍上。就在墨汁碰到血渍的瞬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 那干涸的血渍像是活了过来，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梧桐花的绣纹慢慢游走，像一条条细小的血蛇，绕着花瓣爬了两圈后，突然在帕子中央聚成了三个数字：998。
“这…… 这是什么？” 小桃的声音发颤，相机差点从手里滑下去，“血…… 血怎么还会动？这帕子成精了？”
苏清扬盯着那三个血字，后背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青铜匣里的鬼皮上刻着 “997”，现在帕子上又出现 “998”，这两个数字之间的关联再明显不过 —— 婉晴就是那第 998 个 “灵引”，是补全千面鬼皮的最后一块拼图。他想起昨晚鬼皮上浮现的空白人脸，想起婉晴那句 “补则魂散” 的警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伸手想去擦掉帕子上的血字，指尖刚碰到绢帕，墨水瓶突然 “咕噜” 滚了一下，瓶口朝下倒在桌上，剩下的墨汁全洒在了帕子上。黑色的墨汁与暗红色的血渍混在一起，竟慢慢浮现出一道虚影 —— 不是模糊的轮廓，而是清晰得像电影画面的场景：
青石祭台设在一片竹林里，台面上铺着暗红的绒布，绒布上摆着半张千面鬼皮，997 张空白人脸睁着白瞳，齐刷刷地盯着祭台中央。于婉晴被绑在祭台的柱子上，黄裙的裙摆沾着血，手腕上的红绳断成两截，垂在身侧。她的对面站着个穿黑裙的女人，背对着镜头，手里举着一支墨玉笔，笔尖对着婉晴的眉心，嘴里念念有词：“纯阴之魂，补我鬼皮，千魂聚煞，苏家永盛……”
“别修…… 灯……” 婉晴突然抬头，目光像是穿透了虚影，直直地落在苏清扬身上，嘴唇动了动，只吐出这三个字，虚影就像被风吹散的烟，瞬间消失了。
帕子上的墨汁和血渍恢复了原样，只留下一块黑红交织的印子，像一块凝固的伤疤。苏清扬愣在原地，耳边还回荡着婉晴的声音 ——“别修灯”，她指的是什么灯？是阁楼角落里那盏引魂灯吗？还是祭台上藏着别的灯盏？
“哥，你没事吧？” 小桃戳了戳他的胳膊，“刚才你盯着帕子一动不动，脸白得像纸，我还以为你被附身了呢！”
苏清扬回过神，刚想说话，就看见墨水瓶里漂着一片梧桐叶。那叶子鲜绿得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边缘还带着晶莹的水珠，可阁楼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叶子怎么会出现在墨水瓶里？
他伸手把叶子捞出来，指尖能摸到叶片上清晰的叶脉，水珠顺着叶脉滚下来，滴在帕子上，竟没有留下半点水渍。“这叶子……” 他捏着叶子转了一圈，突然想起祖父笔记里的一句话：“灵体寄物，花叶为凭，晴日则显，雨日则隐。”
难道这片梧桐叶，是婉晴的灵体寄放的物件？是她在提醒自己什么？
“哥，你拿片叶子干嘛？” 小桃凑过来看，“这叶子看着挺新鲜的，该不会是婉晴送你的礼物吧？”
“别瞎说。” 苏清扬把叶子夹进《苏氏祖训录》里，书页正好翻到 “三不修” 那一页，叶子的边缘贴着 “鬼附之器不修” 的 “鬼” 字，像是特意要和那句祖训对应。他合上书，把帕子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 帕子还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像是婉晴的灵息还留在上面，提醒他不要忘记刚才的警告。
小桃突然指着书桌角落，眼睛一下子亮了：“哥！你看那盏灯！刚才好像亮了一下！”
苏清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引魂灯就放在青铜匣旁边，灯芯的白发丝不知何时泛着淡淡的蓝光，像一根细小的荧光棒。灯油表面平静得像镜子，映出阁楼的天花板，却在角落的位置，隐约映出一道黄裙的影子 —— 是婉晴，她正站在书架旁，手里举着一片梧桐叶，像是在示意他往书架后面看。
“婉晴在那里！” 苏清扬赶紧跑过去，书架后面空荡荡的，只有厚厚的灰尘和蛛网。他伸手摸了摸书架的木板，突然摸到一块松动的木板，用力一推，木板 “吱呀” 一声打开，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盒，盒盖上刻着一朵梧桐花，和帕子上的绣纹一模一样。苏清扬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于婉晴站在梧桐树下，手里举着这支引魂灯，灯芯的白发丝亮着蓝光，她的身边站着穿西装的苏砚秋，两人的手都放在灯座上，笑得眉眼弯弯。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是苏砚秋的字迹：“民国三十二年夏，与婉晴共守引魂灯，愿此灯长明，护她一生平安。”
民国三十二年，正是石碑上 “于婉晴之墓” 的立碑年份。苏清扬捏着照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 苏砚秋明明想护着婉晴，为什么最后还是立了墓碑？那个穿黑裙的女人是谁？她为什么要把婉晴当成 “灵引”？
“哥，你快看照片里的灯！和阁楼里的引魂灯一模一样！” 小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难道婉晴和苏砚秋以前就是用这盏灯守护什么东西？那个穿黑裙的女人，会不会是苏砚秋的仇家？”
苏清扬摇了摇头，把照片放回木盒：“现在还说不清，但可以肯定，这盏引魂灯和婉晴的命运有关。她刚才说‘别修灯’，说不定这灯里藏着能救她的线索，也可能藏着更大的危险。”
他把暗格的木板推回去，刚转过身，就听见阁楼的门 “吱呀” 一声开了。风裹着雨丝飘进来，吹得桌上的《苏氏祖训录》翻到了最后一页，夹在书里的梧桐叶突然亮了起来，淡绿色的光把书页照得透亮，在空白的纸页上，慢慢映出一行字：“西院竹林，祭台藏灯，柳姨守之，慎入。”
“柳姨？” 苏清扬心里一沉，这个名字和引魂灯盏上映出的字一模一样。他想起青铜匣里鬼皮上的警告，想起虚影里穿黑裙的女人，难道 “柳姨” 就是那个要把婉晴变成 “灵引” 的人？
小桃突然打了个哆嗦，抱着胳膊说：“哥，我总觉得这阁楼里怪怪的，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要不我们今天先下山吧，等明天晴天再来找线索？说不定晴天的时候，婉晴的灵体更清晰，能告诉我们更多事情呢！”
苏清扬看向窗外，雨雾好像更浓了，梧桐树下的石碑已经被雾遮住，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他摸了摸贴身口袋里的绢帕，又看了看桌上的引魂灯，心里突然有了决定：“不行，我们得尽快找到祭台。婉晴的灵息越来越弱，要是等柳姨先找到补全鬼皮的方法，就来不及了。”
他把木盒放进樟木箱，锁好箱子，又把引魂灯和青铜匣藏进书桌的暗格。小桃虽然害怕，但还是拿起相机：“那我跟你一起去！我奶奶说过，遇到邪祟要念‘阿弥陀佛’，我还带了辟邪符，肯定能帮上忙！” 她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一沓黄纸符，上面的朱砂印歪歪扭扭的，像是用口红画的。
苏清扬忍不住笑了，接过一张符纸夹进《苏氏祖训录》：“行，那我们就靠‘桃大胆’的辟邪符了。不过你记住，到了西院千万别乱碰东西，尤其是祭台上的物件，说不定那就是婉晴让我们别碰的‘灯’。”
小桃用力点头，把相机挂在脖子上，紧紧跟在苏清扬身后。两人走出阁楼时，苏清扬回头看了一眼 —— 书桌上的墨玉笔突然自己滚到窗边，笔杆的 “扬” 字亮了一下，像是在为他们送行。他知道，这一去肯定会遇到危险，但他不能退缩。帕子里的血痕、墨水瓶里的梧桐叶、照片上的承诺，还有婉晴那句 “别修灯” 的警告，都在告诉他：于婉晴的命运，苏家的秘密，都藏在西院的祭台里，藏在那盏还没被找到的灯里。
雨雾里，梧桐叶在墨水瓶里轻轻晃动，像是在无声地指引着方向。而阁楼暗格里的青铜匣，正渗出一丝极细的暗红粉末，顺着桌腿往下爬，最终落在了那片从墨水瓶里捞出来的梧桐叶上 —— 粉末慢慢聚成一个 “柳” 字，又很快散成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