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的手指还停在剑柄上，那层黑灰早已被抹去，可掌心的灼痛却像根细针，一下下往骨头里钻。他没停下脚步，沿着宿舍楼道往回走，每一步都踩得极稳，仿佛慢一点，身后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就会追上来。
范无救和谢必安已经散入阴气中，临走前只留下一句“此处不宜久留”。李阳被他支回寝室睡觉，嘴里嘟囔着“拍鬼片都不带这么累的”，人影一消失，整条走廊又沉了下来。
他刚走到自己宿舍门前，忽然察觉不对。
门上的钟馗画像在动。
不是风吹纸角那种轻微晃动，而是整张纸像被什么东西从背面顶起，中央鼓出一个拳头大的包，边缘裂开细纹，像是皮肤要撑破了。一股炽烈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酒香和铁锈味，撞进他的识海，震得官印嗡嗡作响。
这不是钟馗平时的状态。
陈昭立刻抽出铜钱剑，剑尖轻点画像四角，顺势洒下一圈朱砂。红粉落在纸上，竟发出“滋”的一声，冒起一缕白烟。可那鼓胀非但没消，反而猛地一跳，像心跳般搏动起来。
“糟了。”他低声道。
下一瞬，纸面炸开。
一道虬髯从裂缝中穿出，紧接着是半只手掌，五指如钩，一把扣住门框。整张画剧烈抖动，边缘撕裂，红袍一角翻卷而出，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再钉两颗！”里面传来钟馗的怒吼，声音浑厚得震耳欲聋，“不然老子卡在这儿成门神了！”
陈昭反应极快，反手从背包侧袋摸出两枚铁钉，抬手就砸向画框上下沿。铁钉入木三分，发出“咚”两声闷响，将画像重新固定在门板上。可那股力量仍在往外冲，画纸绷得几乎透明，能清楚看见里面一张怒目圆睁的脸。
“老钟，你疯了？”陈昭压低声音，“强行实体化会耗空阴德值！”
“耗就耗！”钟馗咆哮，“刚才那一脚踹得痛快，可也把你系统里的火引出来了！我再不出来，这火就得烧到你识海根子上！”
话音未落，整张画轰然崩裂。
红袍翻飞，钟馗整个人从画中挤了出来，落地时震得地板一颤。他站直身躯，足足高出陈昭一头，虬髯怒张，眉心一点赤光闪烁——正是陈昭识海中的官印，此刻竟自行浮空，悬在他额前，丝丝黑气缠绕其上，不断往他体内灌注。
【警告：能量过载】
【官印结构受损风险：47%】
【是否强制中断召唤？】
系统提示在识海疯狂闪现，陈昭头痛欲裂，伸手想抓回官印，却被钟馗一掌震开。他踉跄后退，撞在对面墙上，喉头一甜，差点呕出血来。
“小殿下，借你身子一用！”钟馗大笑，双手一合，将官印按入眉心。刹那间，红袍无风自动，周身腾起一层暗金光晕，脚底地面龟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至墙角。
远处教学楼顶，周鸿站在栏杆边，手中罗盘缓缓转动，指针死死锁住宿舍方向。他嘴角微扬，指尖在盘面轻轻一划，一圈涟漪荡开，随即有细微的黑线从空中析出，被罗盘吸入。
“自寻死路。”他低声说，“阴德外泄，我不取，谁取？”
楼道尽头突然刮起一阵阴风。
一个女鬼从楼梯口飘来，脸色青白，长发遮面，显然是趁乱游荡至此。她刚靠近陈昭，还没来得及伸出手，钟馗便猛然转头，眼中精光爆射。
不等她反应，钟馗张口一吸。
那女鬼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一股巨力扯了过去，直接塞进他嘴里。他嚼了两下，咽下去，咂了咂嘴，咧嘴一笑：“香！比上周食堂那包辣条味的鬼强多了！”
陈昭靠在墙边，呼吸微滞。
这不是钟馗平常的作风。他杀鬼干脆利落，但从不吞噬，更不会拿鬼当零嘴调侃。眼下这副模样，分明是力量失控的征兆。
他强压心头惊意，闭眼默念净心咒。咒语流转，识海稍稳，疼痛也略微退去。他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半实体化的红袍武将，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些日子积压的战斗、封印、强行显形，早已让钟馗的力量超出系统承载极限。刚才那一脚踹碎符阵，成了导火索。如今他挣脱画像束缚，不是叛变，而是憋得太久，非要出来一场痛快的。
“老钟。”陈昭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传入对方耳中，“我知道你想动手……那就动手。”
钟馗动作一顿，转头看他。
“别把命搭进去。”陈昭握紧铜钱剑，指节泛白，“但该杀的，一个也别放。”
钟馗咧嘴笑了，这一回，笑意里多了几分熟悉的温度。他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柄无形长剑，剑锋所指，空气都微微扭曲。
“这才像话。”他说，“怂包终于敢放狠话了。”
话音落下，他猛然跃起，一脚踏破天花板，水泥块簌簌掉落。红袍一闪，人已冲上楼顶，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陈昭仰头望着那个破洞，耳边还回荡着刚才那一声巨响。他慢慢扶着墙站起来，左手按住识海，试图压制系统的震荡。官印虽被钟馗带走，但仍与他血脉相连，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神经。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
几个晚归的学生拎着外卖走上楼，抬头一看，顿时愣住。
“那……那是谁家贴的画？”一人指着满地碎纸，“怎么炸成这样？”
“你看楼上那个洞！”另一人举手机拍摄，“不会真闹鬼吧？”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陈昭听见头顶风声再起。
钟馗从天而降，单膝跪地，红袍铺开如血莲绽放。他抬手一挥，无形剑气横扫而出，将附近几盏路灯尽数斩灭。黑暗中，唯有他眉心那点赤光依旧明亮。
“拍够了吗？”他冷笑，目光扫过举手机的学生。
其中一人吓得手一抖，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钟馗站起身，看向陈昭：“接下来去哪儿？”
陈昭没答，只是抬手捡起那部摔落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录像界面正对着他们，时间显示：00:03:17。
他已经录了三分钟多。
远处教学楼顶，周鸿收起罗盘，转身离去。衣角拂过栏杆，留下一抹淡淡的血痕。
陈昭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画面里，钟馗站在废墟般的楼道中，红袍猎猎，像一团不灭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