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并不打算管元神止的死活？”观澜也想听听，这位前七座之首，对元神止又是怎样的态度。
“你杀不了他。”紫炎却如此说。
“为何？”
紫炎瞟了观澜一眼，道：“你并不明白七座之治的底层逻辑。七座是仙界最强的七大族，他们的合力，可以决定仙界的局势。然而，七座以争座首为荣，它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貌合神离，你看我与霞钺的关系，就能体会是怎么一回事。七座纷争，能主持大局的，只有天尊元神止。过去三千年，霞钺的确是只手遮天，仿佛盖过天尊，但那是以只他一人有神境之姿为前提的。现在，可就不是这样了。于是，事情又回到了最初，能主持大局的，还是只有元神止。另外，你别忘了，七座之外，还有几十个小族，它们的生死存亡，都在元神止的一念之间。在七座之治持续的这万把年里，只有南山一族，因与霞钺有私怨被合族，其它小族可都保全了。在他们这些人心中，元神止是不可替代的守护神。不然，你以为，这么多年，元神止真的默默无闻？笼络各族人心，稳固他在仙界的绝对地位，他可忙着呢。”
“我若非要杀他，什么人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护他？仙界小族，我可不会放在眼里。”观澜反驳道。
“七座都会护他，只是先后问题。”紫炎答道，“七座之治，本来就是为相互牵制而设，谁也没有强大到可以吞并了谁去，倘若元神止死了，除了青龙和朱雀，谁会不担心被这两族所灭？为防止其余五座联手，青龙和朱雀，我和霞钺，又怎么会公然放任你杀了元神止？就算是做样子，也不能啊。”
“如果，昨天的事没有发生，或许，你前面讲的，都对。”观澜扯唇一笑。
紫炎知道，昨夜，隔壁观澜的气息突然消失，但她是去了何处，发生了什么，这就要看观澜肯不肯告知了。
“我原本还想借你的燕回术去苍生座，阻止元神止成神，现在看来，非得让他如愿才好。”观澜笑道，“假如，元神止成了神，有了横扫仙界的本事，他还会委屈巴巴地坚守他的七座之治吗？”
“成神？”紫炎的表情因震惊而凝滞，“如何成神？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劫持了虚真，你要不要管？”观澜避开成神这个话题。
“虚真被元神止带走，你的消息如此灵通？”紫炎是昨日在三关城被观澜带走的，此后就是仙界人间一通奔波，根本来不及与所率部族的其它人取得联系。他不相信，连燕回术都不会的观澜，能在他的眼皮底下，靠什么人通风报信，得知他离开之后的景山发生了什么。所以，问题只出在昨夜。
“不如，我们来赌一把，若是白月珍视父女之情，前去找元神止讨回虚真，我便依你，放过白月，若他对虚真不管不顾，你也就免去为了未来岳丈跟我讨价还价了。”观澜道。
“白月自然会去找元神止，但绝不是为了虚真的安危。这一点，我比你清楚，又怎会跟你赌？即便我不与你讨价还价，白月是霞钺的师父，我不信霞钺就不为师父求情，而你，连他的面子都不给？”紫炎迷惑地看着观澜，不禁好奇，她认死理到这个程度，简直油盐不进，霞钺怎么受得了。
“白月……如果你不入神境，元神止心目中理想的下一任七座之首，应该是白月。白月如果得知元神止要抛下他，他会如何？”观澜忽然找到了这件事情的突破口。
观澜见与紫炎话不投机，便转身叫上金息，即刻就要出发去玄武座见一见白月。
紫炎本想阻止观澜，可就在此时，东方上仙的气息突然出现，紫炎感到事情蹊跷，闪身来到幽州城主府一探究竟。
东方打伤李红衣，掳走令狐嘉然。
这件事虽小，却不一般。作为天尊的忠实奴仆，一个上仙不顾三界法度到人间掳劫一个半妖，紫炎已经感觉到了背后事情对元神止何其的重要紧急，已经重要紧急到他可以不顾一切，逆天而为。令狐嘉然的身份，说不重要也确实不重要，毕竟只是一个人间半妖，说重要那可就太重要了，她可以轻易地将霞钺、心冕、观澜，所有人联系在一起。
李红衣化作魔龙真身，急追东方而去。紫炎迟疑片刻，还是决定跟上令狐嘉然，前去看个究竟。
这便给了观澜摆脱紫炎，可以自由行动的机会。
要去见自己肖想万年的仇人，观澜还是小小期待了一下。她没有找人通传，也不屑找人通传，以人阻杀人、佛阻杀佛的气势，带着金息，潇潇洒洒，直接闯入了玄武和乐宫。
金息一面惶恐，一面狂喜。惶恐的是，她们这是在闯宫，犯下的是可判雷刑的重罪；狂喜的是，近距离感受了一把观澜以一敌万的神力，如入无人之境，谈笑间灰飞烟灭的气势，简直不要太爽。
三关城暌违，观澜还很好奇，如今天下大变，白月现在能忙什么呢？她几步跨上大殿，凭一己之气场，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瑟瑟发抖的护卫，远远见着白月活人，观澜还是大吃了一惊。
这人正在与群臣商议自己的陵墓工程问题。观澜虽然寡闻，但此时的仙族并不兴大型墓葬，元神神隐归寂，肉身灰飞烟灭，乃是传统。
观澜睨眼冷道：“这么想死，为何不来寻我啊？”
大殿内鸦雀无声，观澜何许人，到今天玄武座的高层谁不认识啊。白月手中的一个陵墓模型部件“哗啦”掉在地上，他深吸了一口气，狂叫道：“护驾！护驾！”
观澜长袖轻挥，张开一个球形结界，随着结界迅速扩张，强大的推力将无关人等全部抛出殿外，只留了白月一人被结界吞噬包裹在内。
“谁也护不住你，就算你赶得及把自个儿埋了，我也会把你挖出来碎尸万段。”观澜恶狠狠道。
自从小女儿虚真以观容的肉身回来，他就已经预感到自己早就没什么退路了，观澜从诛仙台上跳下去，所有人都认为她死了，但白月始终不肯相信。事实证明，玉主血脉如同他恐惧的那样强大，观澜还活得好好的。他想象过无数次观澜杀到他面前的场景，今天的情况，他已经想象过无数次了。是啊，没什么好躲的。绝望之下，白月镇定了下来，突然之间，变得敢想敢说了：“观澜，你究竟想怎样？”
“将过去的事情讲一讲，我想听听。”观澜就近选了把椅子坐下，身体往后一靠，拿出了十二分耐性。
对于仙龄超过四万岁的白月而言，玉主天尊时代，伴随他半生，他记忆中的细节，可以说明很多问题。过去的观澜，由于仙灵不足，杀他们都显得费力，以至错过了许多读到十二上仙记忆中关于那段时光的机会。现在不同了，除了元神止，眼前这个仅存于世的仇人，观澜也不得不珍惜，不是珍惜他的性命，而是他关于那个时代的记忆。
“你想知道什么？以你今日的神力，大可以直接读到我的记忆，何必问我？”以白月对观澜的了解，她对复仇的耐性，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关于观澜继承神力这件事，虚真作为女儿，也没有瞒他。白月弯腰拾起掉落在地的陵墓模型部件，慢条斯理地重新拼接起来。
“语言是可以修饰的，记忆也是可以篡改的，唯一要紧的，是谁在讲，讲给谁听。”观澜答道。“久灵、曲雅、天年，魇尘、星河，我听过很多人的版本，我允许你以你的角度告诉我玉主灭族的全过程，你甚至有机会让我发觉复仇是错的，这场折磨我万年的复仇，或许可以就此打住。”
白月冷哼一声，道：“难道说，你听了这么多版本的故事，这些人当中，有谁，真的逃脱过你复仇的杀戮吗？”
“没有，没有人，”观澜坦诚道，“在首成醒魂之前，他们每个人都认为，玉主灭族是神授天尊制倾覆的必然，他们只是时代车轮的推动者而已，面对我这个玉主一族的复仇者，他们都选择慷慨赴死。”
“什么意思？什么叫首成醒魂之前？”白月不得不对观澜的此种说法，抱有一丝疑惑。而且，她分明说，除了醒魂，其它人都是慷慨赴死，而他面对观澜的心虚表现，令他觉得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