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沿着铺着碎石的公路前行，车窗外的风景渐渐从机场的现代化建筑过渡到苍凉的戈壁地貌。
不过此地的戈壁景象却不是众人印象中的天地一黄，而是天蓝地黑。
漆黑的岩石构成了地面的主色调，反而是公路这一抹暗灰色点缀在这片石地上，竟然还有些发亮。
哈立德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每一个大夏人，漆黑无垠的石地的砂尼国独有的自然奇观。
之前无论是在视频、图书上看见的，那都不如眼下亲眼所见的震撼。
而大夏每个人目光的变化，便是哈立德判断的依据。
这是其在接待外宾时惯用的招数，通过捕捉众人眼中神色一瞬间的变化，判断何人是初次到访砂尼国，何人已是砂尼国的常客。
而现在，他着重观察着最大嫌疑人公孙旭，却发现这最大嫌疑人表现出来的反应正常得不得了。
那目光神色变化中，既有习以为常，又没有那么“习以为常”，还是带着一点点小小的震惊的。
简而言之，所做出的反应完美符合了其身份。
哈立德暗自咋舌，这反应拿捏得也太精准了——若真是常来砂尼国，不会对黑岩戈壁露出好奇；若只是纸上谈兵，又难掩初见时的细微震撼。
这份分寸感，要么是真的来过数次考察，要么就是伪装的顶尖高手。
他收回目光，心里那份“试探”的底气又弱了几分，只能换个角度继续旁敲侧击。
“公孙先生瞧着似乎对这种地貌不算陌生？”哈立德笑着开口，指尖轻轻敲了敲车窗，“砂尼国的黑岩戈壁可是世界独一份，漆黑的岩石是火山喷发后冷却形成的，历经百万年风沙打磨，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他刻意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这种地貌大多荒无人烟，除了科考队，很少有人会特意靠近。”
文子仲转头看向他，语气自然：“前几年曾随考察队来过一次，当时匆匆路过，没来得及细看。如今再看，这天地间的黑岩如墨，与远处天际的湛蓝相映，比记忆中更显壮阔。”
他也是同样刻意顿了顿，目光依旧流连在车窗，“说起来，有这么一种说法，说这片黑色石地才是文明真正的起源地，只不过后来被毁灭了。当年向导给我们讲过这么个故事。
传说人类文明初生之时，天空充满着光芒，太阳在天空高悬照耀着众神，而大地则是无边的黑暗，地上万物都只能在抬头的一瞬才能窥见一点细微的光芒。
万物就在黑暗中生活，将微光视为生活的美好和希望。
但是人类，是一种忠于自己欲望的生物，是一群永远不会满足的动物。
尤其是人类发现，站得越高，身边的黑暗就越少，天上光芒的温暖就距离自己更近了些。
贪欲在野蛮生长。
他们在文明的建设中，越发贪恋天上的微光，高不可攀的光明正在一点点被人类的贪婪视为自己应得之物。
不知经过了多长时间，地上的凡人终于无法忍受黑暗，或者说他们的贪欲终于压倒了本就为数不多的敬畏。
人类下定决心，要让地上也充满那温暖的光明。
‘盗火者’出现了，他们他们贪恋于众神的光辉，妄想以人类之身享受神的荣光，他们前仆后继，他们死伤无数。
然而这些后果却不是天上的众神阻挠的，神明从未回应。
人类所谓牺牲不过是凡人逆天必须付出的代价。
而最终，盗火者成功了，他们从太阳上取得一簇火苗，他们如同英雄般将火苗撒向人间，即便他们每个人在接触到火苗的瞬间便已被火焰焚烧，当他们仍认为火苗是希望。
总之，从此地上亦有了光明。
但是凡人不知道的是，光明确实是温暖，可当温暖的光明真的来到面前时，所谓温暖已经成了肆虐的毁灭。
天火的种子在地上照亮，但是天火的灼热亦是焚烧着大地的一切。
直到此刻，愚钝的凡人才明白，为何天上的太阳总是孤独的，除却太阳为何是空无一物。
凡人的世界在绝望中被灼热的火焰吞没，原本平和生长的万物皆被毁灭，原本承载着生机的大地亦是被灼烧得只剩下无法孕育生命的漆黑岩石。
而这便是黑岩戈壁的由来了。”
文子仲的声音平缓，将这个带着神话色彩的传说娓娓道来，末了还轻轻叹了口气：“当然，不过是向导随口讲的民间故事，当不得真。但每次看到这片黑岩，总忍不住想起这个传说，倒觉得多了几分宿命感。”
车厢里静了片刻，学术团队里有人忍不住接话：“这传说挺有意思的，和我们接触到的古砂尼文献里‘太阳神创世’的记载，似乎能隐隐对上又不太一样。”
哈立德却没心思附和，他盯着文子仲的侧脸。
这个传说他当然知道，从小听到大，虽然延伸处各种不同的版本，在细节上可能并不一样，但是故事结构确实大差不大。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听一个外国人能把这个故事讲得如此细致。
真是奇了个怪了，这个传说在砂尼国也只在少数研究古文明的圈子里流传，民间早已很少有人提及。
眼前这公孙旭，若只是编出来的假学者，怎么可能知道如此冷门的传说？还能结合黑岩地貌说得煞有介事？
他心里的天平又晃了晃，试探的念头弱了，好奇反倒多了几分：“公孙先生记性真好，这传说就连不少砂尼国人都知之甚少。当年那位向导，想必也是位懂行的人？”
“或许吧。”文子仲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追忆，“那位向导年纪很大了，说是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戈壁边缘，家里藏着不少老物件和手抄的故事。可惜后来再想找他请教，却听说已经过世了。”
这话半真半假——传说的核心脉络来自叛徒的记忆，那些细节则是他根据黑岩的地质特征临场补全的，既符合“多次考察”的身份，又不会露出过多破绽。
哈立德点点头，没再追问，心里却已经默认了公孙旭或许真的对古砂尼文明有深入研究。
接下来，哈立德没再做什么试探。
像公孙旭这种人，若是真的，自然没了试探的必要。
若是假的，那也没必要试探了，毕竟能有这个水平，就已经不是自己这几斤几两能试探得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