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吞噬了天地。铁山堡那扇沉重的堡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仅容单骑通过的缝隙，如同凶兽谨慎地睁开了眼睛。
凌风一马当先，率先驰出。他换上了一套皮甲，这套皮甲是从苍狼士兵尸体上剥下、经过简单处理的，脸上也用黑灰涂抹了战纹，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夜色，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锐利的光。他身后，孙疤脸、狗娃，以及另外十三名精心挑选出的老兵，依次鱼贯而出。人人皆轻装简从，只携带兵刃、弓箭和仅够数日的干粮水囊，马蹄也被厚布包裹，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声响。
云娜被安排在队伍中间，她的双手没有被捆绑，但孙疤脸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始终不离她左右。她沉默地控着马，目光复杂地望着前方凌风挺拔的背影，以及更远处那片未知而危险的黑暗。
堡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老烟袋王磊那张写满担忧与决绝的脸隔绝在内。
“走！”凌风低喝一声，一夹马腹，战马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射入茫茫荒原。十六骑如同幽灵般，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最初的行程压抑得令人窒息。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耳中只有风声和包裹住的沉闷马蹄声。凌风根据星辰和远处山峦的模糊轮廓辨别着方向，速度极快，路线却异常刁钻，尽可能避开开阔地带，穿梭于丘陵和干涸的河床之间。
云娜起初还存着几分看笑话的心思，她不信这些炎国士兵能在草原上准确找到方向。但很快，她就惊讶地发现，凌风对方向的把握精准得可怕，甚至比她这个草原儿女还要熟练（这得益于凌风前世模糊的军事地形学记忆）。她抿了抿嘴，将那份惊讶压回心底。
天色微明时，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小土坡后短暂休整。人马皆喘着粗气，汗气在寒冷的清晨凝成白雾。凌风摊开那张简陋的地图，再次与云娜确认方位和地标。
“照这个速度，午后便能接近黑石洼边缘。”云娜的声音依旧冷淡，却不再有抵触，“那片洼地入口有哨塔，白天很难悄无声息地摸进去。”
“那就等。”凌风毫不犹豫，“休息一个时辰，人马进食。入夜后再行动。”
命令下达，众人默默啃着干硬的肉干，喝着冰冷的水，没有人说话，紧张和期待交织在空气中。
日落月升，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十六骑再次如同暗夜中的群狼，悄无声息地向着目标逼近。
越靠近黑石洼，空气中的气息越发不同。隐约能闻到牲畜的味道和篝火的气息。凌风下令全员下马，留下两人看守马匹作为接应，其余人匍匐前进，借助及腰的荒草慢慢靠近。
他们趴在一处高地的边缘，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一片不小的洼地里，稀疏地散布着数十顶灰白色的帐篷，中央燃烧着几堆篝火，人影绰绰。外围有着简陋的木栅栏，入口处果然矗立着一座数米高的简易哨塔，上面有一个抱着长矛、不断打着哈欠的哨兵。栅栏内可以看到成群的牛羊和马匹，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正如云娜所言，守卫并不森严，营地弥漫着一种松懈的气氛。
“校尉，怎么干？”孙疤脸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凌风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丈量着营地的布局、哨兵的位置、篝火的分布以及可能存在的巡逻路线。
“哨塔必须拔掉，但不能惊动下面。”凌风的声音低若耳语，“孙疤脸，你带两个人，从侧面摸过去，用刀解决哨兵。动作要快，要干净！”
“瞧好吧！”孙疤脸狞笑一下，点了两个最擅长摸哨的老兵，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下高地，消失在黑暗中。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息都仿佛被拉长。狗娃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云娜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座哨塔。
突然，哨塔上那个不断晃动的身影猛地一僵，然后软软地瘫倒下去，再无声息。
成功了！
凌风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低喝道：“其余人，跟我来！目标，东南角那几顶最大的帐篷，还有牲畜群！动作要快，抢了东西立刻放火制造混乱！一刻钟后，无论得手多少，必须撤离！狗娃，你带两人，专门抢他们堆放在帐篷外的皮囊和袋子，那里面很可能是粮食和奶食！”
“是！”
命令清晰明确，众人轰然应诺，压抑已久的战意和求生欲在此刻轰然爆发！
“杀！”凌风低吼一声，第一个跃起，如同扑食的猎豹，直冲而下！十四道黑影紧随其后，如同决堤的洪流，猛然冲破了栅栏的薄弱处，狠狠撞入了毫无防备的营地！
“敌袭！！！”
短暂的死寂后，营地中爆发出苍狼人惊怒交加的吼声和女人的尖叫！
混乱瞬间爆发！
凌风目标明确，直扑那几顶大帐，大帐看似是首领居住或者堆放物资用的。一名只穿着衬衣、刚从帐篷里冲出来的苍狼汉子还没来得及看清敌人，就被凌风一刀劈翻在地！
孙疤脸等人如同猛虎入羊群，刀光闪烁，专门砍杀那些试图组织抵抗的青壮。狗娃则带着人疯狂地用刀划开帐篷旁的皮囊和麻袋，看到是粮食和肉干，立刻抓起往自己带来的空袋子里塞！
“放火！”凌风一边格开一支射来的流矢，一边大吼。
几名士兵立刻将手中的火把扔向帐篷和草料堆！干燥的羊毛帐篷和草料瞬间被点燃，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开来，浓烟滚滚，更加剧了营地的混乱！
苍狼人完全被打懵了。他们根本想不到，竟然会有炎国士兵敢深入草原，袭击他们的营地！而且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凶狠！
抢夺、砍杀、放火……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凌风带来的都是经历过血战的老兵，下手狠辣，配合默契，根本不是这些松懈的部落牧民短时间内能抵挡的。
云娜也跟在队伍中，她没有武器，却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不断指引着狗娃哪里可能存放着更多的粮食和盐袋。她的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片陷入火海和杀戮的故族仇敌的营地，身体微微颤抖。
“够了！撤！”凌风看到抢到的物资已经不少，而且远处的帐篷里已经有更多的苍狼人拿着武器冲出来，立刻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众人毫不恋战，背着抢来的沉重物资，按照预定路线，迅速向接应马匹的方向退去。
来时如幽灵，去时如疾风。
只留下一个陷入火海、哭喊震天的营地，和一群惊魂未定、甚至还没完全搞清楚敌人来自何方的苍狼人。
直到奔出数里之外，身后营地的火光依旧映红了一小片天空。确认没有追兵跟来，凌风才下令放缓速度。
每个人都在剧烈喘息，汗流浃背，但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和难以置信的狂喜！他们看着马背上驮着的鼓鼓囊囊的粮食袋、肉干和皮囊，仿佛在做梦一般！
他们成功了！他们真的从苍狼人嘴里，抢来了活命的粮食！
“校尉！我们……我们做到了！”狗娃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背上扛着的粮袋仿佛有千斤重，却又轻飘飘的。
孙疤脸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沫子，哈哈低笑，虽然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畅快无比：“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凌风勒住马，回头望向那逐渐远去的火光，脸上却没有任何轻松。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秃鹫部落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云娜。她正默默看着那片火光，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清点物资，检查伤亡，立刻返回！”凌风的声音打破了兴奋的气氛，重新变得冷硬，“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奇兵已初试锋芒，但归途，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