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妖皇殿旧址。
“若是再不想办法，哪怕是迁徙去十万大山最深处，族人们都要灭绝了！”
一只化作人形的虎妖长老拍案而起，胡须颤抖，唾沫星子横飞。
“人族那些修士欺人太甚！这已经是此月第三次强占我们的灵矿了！”
“圣女殿下，打吧！跟他们拼了！”
“拼？拿什么拼？”
另一位鹤发鸡皮的狐族老妪冷笑连连，手中的拐杖重重顿地。
“如今灵气枯竭，血脉退化，就连刚出生的小崽子都快维持不住人形了。”
“这时候开战，是嫌灭族得不够快吗？”
争吵声，叫骂声，拍桌子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一个乱哄哄的菜市场。
王座之上。
一袭素色长袍的狐仙儿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她瘦了。
曾经那张魅惑众生、总是带着几分狡黠笑意的脸蛋，此刻只剩下掩饰不住的疲惫。
那原本顺滑光亮的九条狐尾。
此刻也黯淡无光地收敛在身后。
甚至有几根因为灵力不足而显得有些干枯分叉。
作为族群的领袖，她不能倒下，也不能流露出半点软弱。
“够了。”
狐仙儿轻喝一声。
声音却带着常年身居高位的威严。
大殿内的争吵声稍微小了一些。
“迁徙之事，容后再议。至于人族那边……”
狐仙儿抿了抿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苦涩。
“我会再去和通天商盟谈谈。若是能借到这一批物资，或许还能……”
话音未落。
无形的威压从天而降。
“噗通！”
“噗通！”
大殿内，那些刚才还吵得面红耳赤的元婴期大妖们。
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跪了一地。
那只拍桌子的虎妖长老最惨。
整个人直接被压得五体投地，脸贴着冰冷的地砖，成了张虎皮地毯。
“什么人？！”
狐仙儿站起身，体内妖力疯狂运转，死死抵御着这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股气息……好熟悉。
“咚。”
殿外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原本紧闭的青铜大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吱呀——
夕阳从门缝里挤进来，拉长了两道身影。
“啧，这还是妖皇殿？”
一个带着几分嫌弃的声音，在大殿内突兀地响起。
“装修风格够复古的啊，叙利亚战损风？”
黑金色的帝袍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那人闲庭信步地跨过门槛。
他怀里，还揽着一个身穿藤蔓短裙、有着一头碧绿色长发的绝美少女。
那少女正瞪大了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
对周围跪了一地的妖怪们视而不见。
“林……风……”
狐仙儿身躯剧烈一颤。
那个名字在舌尖滚了又滚，带着三分恨意，七分委屈。
最终化作了一声极其复杂的低喃。
是他。
真的是他。
那个骗走了她所有的希望。
那个让她在无数个深夜里辗转反侧，那个背信弃义的混蛋！
“怎么，不欢迎？”
林风嘴角噙着一抹坏笑，目光越过跪在地上的众妖。
直直地刺向王座上那个清瘦的身影。
他的眼神肆无忌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狐仙儿。
从那略显苍白的脸颊，到那身因为清瘦而显得有些空荡的长袍。
最后停留在她紧握成拳的双手上。
“妖皇殿庙小，容不下魔君这尊大佛。”
狐仙儿强行压下眼底泛起的波澜。
重新坐回王座，挺直了脊背，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姿态。
“若是来看笑话的，魔君已经看到了。请回吧。”
“南疆妖族虽弱，但还有几分骨气，不劳魔君费心。”
字字带刺，句句诛心。
若是换个人来，恐怕早就被这冷冰冰的态度给怼回去了。
但林风是谁？
他是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极乐魔君。
“哇，好凶的姐姐。”
怀里的花语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道：
“林风，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欠了你很多钱的朋友吗？”
林风揉了揉花语的小脑袋，笑眯眯道：
“不算欠钱，只能算是……一点感情债。”
说完，他根本没理会狐仙儿的逐客令。
甚至连那个滚字的口型都还没从狐仙儿嘴里完全吐出来。
“啪。”
林风抬起手，十分随意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下一秒。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大殿内，那几十号跪在地上的妖族长老，连人带椅子，甚至包括那个贴在地上的虎妖。
在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平移运动后。
“砰！”
几十道身影整整齐齐地飞出了殿外。
紧接着。
轰隆！
厚重的青铜大门重重合拢。
隔绝神识、声音，乃至天地法则的结界，笼罩了整座大殿。
世界清静了。
原本喧嚣拥挤的大殿，此刻空旷得只剩下三个人。
“你——！”
狐仙儿终于维持不住那副高冷的圣女架子了。
她愤怒地站起身，掌心腾起一团苍白的狐火。
“林风！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妖皇殿！不是你的极乐天！收起你那套霸道的做派！”
“我想干什么？”
林风松开揽着花语的手，示意小丫头自己去旁边玩泥巴。
然后，他双手插兜，一步一步，踩着台阶，向着王座逼近。
每走一步，那股来自太古洪荒的压迫感就重上一分。
狐仙儿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的妖力竟然完全凝滞了。
手中的狐火遇见了天敌一般。
还没来得及燃烧就噗嗤一声熄灭。
她就像是一只被剥夺了利爪的小狐狸。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危险的猎人，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按照我们人族的规矩，甲方如果不满意乙方的服务，是可以投诉的。”
林风在距离狐仙儿不到三寸的地方停下。
这个距离，太近了。
近到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冽气息。
“但是，如果甲方单方面毁约，想要赖账跑路……”
林风从怀里掏出一卷早已泛黄的羊皮纸。
那是很久以前，在万卷阁，两人第一次交锋时定下的学术契约。
那时候的他，还是个需要靠忽悠来生存的小修士。
而她，是高高在上的圣女。
如今，攻守之势异也。
啪！
林风将那卷羊皮纸重重地拍在狐仙儿面前的案几上。
修长的手指点在其中一条条款上。
“看清楚了，圣女殿下。”
林风俯下身，那双异色的瞳孔里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深沉。
“关于寻找太古环境钥匙这一项。如今乙方我已经完成了研发，带着成果来交付了。”
“你这个甲方，是不是该履行一下验货的义务？”
狐仙儿愣住了。
她看着那张泛黄的纸，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眼眶不知不觉有些发酸。
太古环境……
那是她的执念。
是她曾经寄托在林风身上的全部希望。
可是，那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啊！
这世间，哪里还有太古？
“骗子……”
狐仙儿咬着嘴唇，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丝哽咽。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这世上早已没有太古环境了！”
“基因锁……根本就打不开！你若是想羞辱我，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
“谁说没有？”
林风轻笑一声。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更没有那些煽情的废话。
因为在这个修真界，真理永远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而他现在，就是那个掌握了真理的男人。
“看着。”
林风直起身，单手擎天。
轰——！！
包含了“毁灭”与“新生”两种极端属性的太古道则从他掌心爆发。
咔嚓！
大殿穹顶那斑驳的壁画粉碎，露出了外面的天空。
但那不再是昏黄的夕阳。
一颗宛如心脏般跳动的灰蒙蒙光球，缓缓从苍穹之上降落。
它没有任何耀眼的光芒，却散发着天地初开时的蛮荒气息。
“这……这是……”
狐仙儿瞳孔剧烈收缩，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种气息……
她体内的血脉，那沉睡了数万年的基因。
在这一刻，疯狂地躁动起来！
光球并没有直接落下，而是轻柔地融入了妖皇殿地下的灵脉之中。
嗡——
一道无形的涟漪，以妖皇殿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枯木逢春，不仅是形容词，而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殿外干涸的喷泉突然喷涌出清澈的灵泉。
泉水中竟带着淡淡的金色。
地板缝隙里钻出的杂草，在短短几息之间。
变异成了闪烁着灵光的奇异植株。
空气变了。
原本稀薄、浑浊的灵气被排空。
那是洪荒的味道！
“吼——！！”
殿外传来无数妖族惊喜到极点的嘶吼声。
那是血脉的欢呼。
那些困扰了妖族数万年的环境基因锁。
在这个人为制造的伪太古环境面前，脆弱得像是一张白纸。
不需要修炼，不需要感悟。
仅仅是呼吸，就是进化！
“呃啊……”
狐仙儿发出一声痛苦却又欢愉的低吟。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熔炉里。
每一寸骨骼都在重组，每一滴鲜血都在燃烧。
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束缚感，正在崩断！
砰！砰！砰！
她身后的那九条原本有些黯淡的狐尾，不受控制地自行舒展开来。
原本杂驳的毛色，在这一刻迅速褪去。
那是只有在上古传说中，真正的九尾天狐才拥有的毛色！
甚至在第九条尾巴旁边，隐隐约约，有一道虚幻的第十条尾巴的光影正在凝聚。
返祖！
甚至是超越祖先！
“呼……”
林风看着这一幕，满意地吹了个口哨。
“看来古神那家伙虽然味道不咋地，但营养价值还是挺高的。”
他转过头，看向旁边正在玩花瓣的花语。
“丫头，学着点，这叫精准扶贫。”
花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哦……那这扶贫成本还挺高的。”
几息之后。
大殿内的异象逐渐平息。
狐仙儿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原本妩媚的桃花眼中，此刻流转着淡金色的神曦。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
那些曾经让她绝望的瓶颈，那些让她日夜忧愁的族群危机。
全都变成了笑话。
只要她愿意，她甚至能感觉到这方圆千里的每一株草木的呼吸。
这就是太古生灵的力量吗？
这就是他给的答案吗？
哒、哒、哒。
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风绕过案几，直接走到了王座旁。
他没有丝毫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那宽大的扶手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处在震惊中回不过神的狐仙儿。
那姿态，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怎么样，圣女殿下。”
林风伸出手，极其轻佻地挑起了狐仙儿那尖俏的下巴。
指尖传来的触感，温润如玉。
他凑近那张绝美的脸庞。
“这份迟到的聘礼，分量还够吗？”
狐仙儿被迫仰起头，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异色双瞳。
那里面没有半分愧疚，只有满满的得意。
这就是个混蛋。
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凭什么觉得，给点好处就能把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就一定会原谅他？
可是……
眼泪，就是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圣女威严，彻底崩塌。
“谁……谁稀罕你的聘礼……”
狐仙儿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她想要推开这个男人，想要狠狠给他一巴掌。
可是手伸出去，却变成了死死抓住他的衣领。
“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过得有多难……”
“你这个骗子！混蛋！渣男！”
她一边骂，一边哭，一边用力地捶打着林风的胸口。
林风也不躲，任由她发泄。
他顺势伸出手，将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揽入怀中。
感受着怀中那熟悉的颤抖和温热。
林风心中那最后的一点空缺，终于被填满了。
“是是是，我是混蛋。”
林风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熟练地顺着毛。
“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不仅回来了，还自带嫁妆入赘，你看这诚意够不够？”
“不够！”
狐仙儿抬起头。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默默等待的圣女。
她是经历了绝望、又浴火重生的妖族女皇。
狐仙儿双手勾住林风的脖颈，用力往下一拉。
两人的距离归零。
并没有想象中温柔缠绵的吻。
狐仙儿张开嘴，露出两颗锋利的小虎牙，凑到林风的耳边。
“林风，你给我听好了。”
“这份聘礼，我收下了。”
“但是……”
“这次，若是你再敢骗仙儿……”
狐仙儿奶凶奶凶的。
“我就真的……咬死你！”
说完。
她根本没给林风反应的机会。
啊呜一口。
狠狠地咬在了林风的肩膀上。
“嘶——”
林风倒吸一口凉气。
“卧槽！属狗的啊你？！”
“我是狐狸！！”
……
大殿角落里。
花语默默地捂住了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偷往外看。
“这就是……还债的方式吗？”
“看来欠钱真的很危险呢。”
纯洁的花仙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了一条重要的人生格言：
绝对不要欠钱。
不然会被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