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训练家协会的办公室里，云澈捏着手里的投诉报告，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
报告上的字迹工整，理由却看得他一阵窒息。
“被投诉的原因是在陪练时一直在指出顾客的不足之处，顾客觉得自己遭到不尊重……”
“陪练不就是干这个的啊！”他忍不住低骂一声，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小胖子连忙捂住脸，一脸愧疚地道歉：“抱歉啊，云澈，我和我爸妈说过让她别投诉的，可是我妈她不听……”
云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回前天的场景——
那天他正常上班，接待的顾客是一个打扮光鲜的母亲，带着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儿子来做对战陪练。
云澈按流程派出了甜竹竹，而那个少年的初始宝可梦，是一只草系御三家草苗龟。
那只草苗龟在新人训练家的队伍里，实力其实还算不错。
但让云澈觉得诡异的是，它的训练家似乎总在刻意锻炼它的速度，而且居然还真练出了些成果，移动起来比普通草苗龟灵活不少。
可问题是，让一只乌龟去练速度……
云澈当时就卡在原地，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才好。
毕竟是工作，他还是耐着性子在陪练过程中提醒对方：“草苗龟的优势不在于速度，没必要在这方面花太多功夫。”
那个少年还没来得及回应，他身边的母亲就先不高兴了，眉毛一挑，语气带着明显的轻蔑：“你懂什么？这是专家说的，草苗龟就该这么练才能出类拔萃！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知道什么叫训练吗？”
云澈自然不爽，但还是压着火气，尽量理性地分析。
毕竟这是他的工作，更重要的是，宝可梦的成长没有回头路，训练家选错了方向大不了换一只，可对宝可梦来说，天赋被浪费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草苗龟现在能练出速度，是因为它体型还小，加上作为御三家底子好。”
他指着场上的草苗龟解释，“但等它进化成土台龟就不一样了。土台龟体型庞大，体重惊人，本质上是防御超高、攻击也不弱的重装坦克。现在把天赋浪费在速度上，一旦进化，防御会比同类差一大截，速度也会因为体型变得笨重，到时候就是两头不讨好。”
话音刚落，那个母亲突然就破防了。
明明是个穿着名牌、一看就家境优渥的贵妇人，愣是当着众人的面破口大骂，说云澈故意针对她儿子，嫉妒他们家有钱请专家。
更离谱的是，她发现自己的儿子竟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云澈的说法，顿时哭得梨花带雨，当场就掏出手机给老公打电话，说要让协会把云澈开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云澈当时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问号：？？？
他看着手里的投诉报告，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歉意的小胖子，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第一次干服务业，就碰上这种神人，这到底正常吗？
本来以云澈的水平，哪怕刚来协会没多久，也凭着精准的指导和高效的对战积累了极好的口碑。
往常从晚上六点上班到十点下班，每晚都至少有三个人预约他的陪练场次，档期排得满满当当。
可现在好了，受那封投诉信的影响，今天一整天，只有小胖子一个人预约了他。
“算了，我们开始吧。”
云澈收起投诉报告，正准备带小胖子去对战场地，一个身影突然走了过来。
来的是个中年男人，年纪保守估计得有五十岁，但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精气神十足，完全看不出老态。
这人叫苏志国，是协会里的资深陪练，也是为数不多能称得上“精英训练家”的陪练之一，在陪练组里资历最老，算是众人默认的前辈。
“小云啊，”
苏志国拍了拍云澈的肩膀，语气随意，“陆董……哦不，现在应该叫陆会长了，让我带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嗯？为什么？”
云澈挑眉，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但还是多问了一句。
“这我就不清楚了。”
苏志国耸耸肩，脸上没什么表情，“领导的心思哪那么好猜，去了就知道了。”
云澈点点头，转头看向小胖子：“要不今天你先找其他陪练？等我回来再说。”
“不了不了，”
小胖子连忙摆手，“我去训练场等你吧。其他陪练不是老头就是老太太，跟他们聊不到一块儿去，就你年纪跟我差不多，好说话些。”
旁边的苏志国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合着我就是你说的“不好说话的老头”？真是抱歉啊。
云澈没注意到苏志国的表情，跟着他走进了电梯。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一时有些安静。
苏志国忽然回头，看着这个总是冷冰冰、没什么表情的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
“小云，我听说你被投诉了是吧？”
“嗯。”云澈应了一声，没多解释。
“这次陆会长找你，估计就是因为这事儿。”
苏志国摸了摸下巴，语气缓和了些，“你作为陪练，对工作有多认真，我们这些人都看在眼里。但作为老前辈，我希望你可以记住一句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表情突然变得极其严肃，眼神深邃，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连声音都低沉了几分：
“我平时思考的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如何不工作。坚持摸鱼三十五年，从来没挨过训，也没被投诉过，完美把握极限的平衡。做最少的工作，拿该拿的薪水，同时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电梯“叮”地一声到达楼层，门缓缓打开。
苏志国转过身，看着云澈，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认真，一字一句道：“这才是，我的工作作风。”
云澈：“……”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脸严肃、仿佛在传授什么人生真谛的老前辈，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你是怎么做到用这么认真的表情，说出这么过分的话的？”
苏志国却一本正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这叫智慧。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懂了。”
说完，便率先走出电梯，朝着会长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云澈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位“摸鱼大师”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训练家协会里，神人还真不少。
苏志国领着云澈走到一扇厚重的红木门前，门把手上雕刻着精致的宝可梦纹样，透着一股沉稳的气场。他抬手敲了两下：“陆会长，人带来了。”
“进。”
门内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
推门而入，云澈才发现这间办公室远比想象中简洁。
没有奢华的摆件，没有堆积如山的文件，墙上只挂着几幅宝可梦对战的经典场景海报。
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女人，约莫四十岁上下，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眉眼间带着常年身居高位的锐利与疏离，正是云城训练家协会的新任会长陆昭。
“会长，人我带到了，就先走了昂。”
苏志国说着，反手带上门，脚步轻快得像是生怕多待一秒，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坐。”
陆昭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桌前的椅子，目光落在云澈身上，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审视，“听说你被投诉了？”
“是。”
云澈坦然坐下，甚至还翘了翘二郎腿，一只手很自然地背在身后，语气平静，“但我认为我的指导没有问题。”
“我看过陪练记录了。”
陆昭翻开桌上的文件夹，指尖划过纸面，“你说的没错，草苗龟强行练速度确实不合理。但那位顾客是协会的重要赞助商，你让她下不来台，就是你的问题。”
云澈皱眉，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嘲讽：“工作还要看身份？”
“在协会，有时候是的。”
陆昭合上文件夹，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真理，“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要学会和光同尘，懂吗？”
“哪怕你也是？”
陆昭的眉头瞬间皱起，锐利的目光刺向云澈：“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陆女士本人，对吧？”
云澈笑了笑，缓缓露出藏在身后的手。
手心赫然躺着一枚精灵球，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
陆昭的瞳孔猛地一缩，下一秒就感觉到脖子附近袭来一股刺骨的凉意。
古剑豹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身后，那双闪着寒光的剑齿正轻轻抵在她脆弱的脖颈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凛冽的寒气，扑在陆昭的脸上，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你要干什么？”
陆昭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镇定，冷冷地质问，“你这是在犯法，袭击联盟公职人员是重罪！”
云澈站起身，反手“咔哒”一声反锁住门，然后一步步走到办公桌前。
他伸出手，在陆昭的脸颊边缘轻轻摸索着，像是在寻找什么机关。突然，他指尖一用力，猛地一撕——
“刺啦！”
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被整个撕了下来，露出底下一张毫无辨识度的普通面孔，眉眼平平，肤色蜡黄，和刚才那位气场强大的“陆会长”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