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尚未完全驱散薄雾，苏晚已经来到了顾景琛的病房。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质地柔软的浅蓝色针织衫，显得整个人温婉又清新。
顾景琛的意识比前几天更早地“苏醒”过来。不再是完全的黑暗，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朦胧的灰白之中，能清晰地感知到外界的每一次声响，每一次触碰。当苏晚轻手轻脚推开房门时，那细微的声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意识中荡开清晰的涟漪。
（她来了。）
这个认知让他那片灰白的世界仿佛瞬间有了焦点。
苏晚先是检查了仪器数据，确认一切平稳。然后，她走到窗边，动作轻柔地拉开了一层薄纱窗帘，让更多的阳光洒进来，但细心地避开了直射他眼睛的角度。
“今天天气很好，有点微风，很适合出去散步呢。”她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带着晨起的柔和，“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花园走走，好不好？”
（……我们？）
顾景琛的意识捕捉到这个词汇，泛起一丝微澜。
接着，苏晚开始了日常的护理。她用温水浸湿柔软的毛巾，动作极其轻柔地为他擦拭脸颊、脖颈和手臂。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感知中，伴随着她身上那缕熟悉的、让他（无论是猫还是人）都感到安心的栀子花香。
她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掠过他的喉结，或是耳后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战栗。顾景琛努力维持着意识的“平静”，但那股陌生的、属于人类身体的悸动却无法完全抑制。
（……放肆……）
他在心里无力地抗议，身体却贪婪地汲取着这份细致入微的照顾和温暖。
擦拭完毕，苏晚拿出了灵泉水，这次她没有再用喷雾，而是用干净的棉签，蘸取了稍多一点的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的嘴唇和口腔黏膜上。那清凉甘洌的液体带着奇异的能量，如同甘霖滋润干涸的土地，让他昏沉的意识都为之清明了几分。
（这是什么？）
他感到惊奇，这股力量似乎在滋养着他疲惫的灵魂。
然后是漫长的肢体按摩和关节活动。苏晚的手法专业而耐心，从手指到脚踝，每一处都照顾到。她一边按摩，一边和他聊天。
“顾氏上个季度的财报我看了，非常漂亮，你之前的战略布局功不可没。”她的语气带着真诚的赞许，“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公司运转得还不错，但大家都盼着你回去主持大局呢。”
她的手指按压到他小腿的一处穴位，微微的酸胀感传来，让他不自觉地“嘶——”了一声——当然，只是在意识里。
苏晚似乎有所察觉，手上的力道立刻减轻了些，带着歉意说：“弄疼你了？抱歉，这个穴位可能会有点敏感。”
（……没关系。）
他无法回应，只能被动感受着她的体贴。
按摩结束后，苏晚并没有立刻开始阅读。她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忽然，她轻轻地哼起了一段没有歌词的旋律。调子舒缓悠扬，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忧伤和巨大的温柔，像母亲哄睡婴孩的摇篮曲，又像情人间的低语呢喃。
这突如其来的歌声，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顾景琛内心深处那根最柔软的弦。所有的商业分析、外界信息，都比不上这一刻毫无目的的、纯粹的温柔所带来的震撼。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似乎随着那旋律，漏跳了一拍。
（苏晚……）
哼完一小段，苏晚停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唱得不好听吧？小时候我妈总哼这个哄我睡觉。”
她伸出手，将他额前一丝不听话的黑发再次仔细地捋好，指尖停留在他鬓角，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
这个带着无限怜爱和亲昵的小动作，让顾景琛的呼吸（意识层面的）几乎停滞。
（她……）
下午，苏晚为他读了一本游记，描述着遥远国度的风土人情。她的声音时而轻快，时而悠远，仿佛带着他的意识进行了一场奇妙的旅行。
当读到一段关于极光描述时，她停了下来，语气带着向往：“听说看到极光的人会得到幸福。顾景琛，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去看看极光，好不好？”
（……好。）
这一次，在他意识的深处，一个清晰无比的回应悄然形成。
黄昏时分，苏晚准备离开。她像往常一样，仔细替他掖好被角，调整好枕头的位置。
“我该回去了，小橘子……呃，我是说，我家里还有只猫等着喂。”她及时改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亲昵的熟稔。
（小橘子！）
顾景琛的意识瞬间波涛汹涌！果然是她！她果然就是那个把他当猫养的女人！
苏晚没有察觉到他内心的风暴，她俯下身，如同过去无数个清晨和夜晚一样，习惯性地、轻柔地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告别的吻。
温软的触感，伴随着她身上最后的栀子花香，如同烙印般刻入了他的感知。
“明天见，顾景琛。”她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温柔，“要加油哦。”
说完，她直起身，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房门被轻轻关上。
病房里恢复了寂静。
但顾景琛的意识却久久无法平静。
他“听”到了她一天的所有絮叨，“感受”到了她所有的温柔触碰，记住了她哼唱的旋律，她读游记时生动的语气，她不小心说漏嘴的“小橘子”，还有……最后那个如同盖章确认般的亲吻。
羞恼依然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的情感冲击着他。是依赖，是感激，是困惑，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悄然滋生的心动。
这个女人，以一种他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强势地介入了他的世界，无论是作为猫的他，还是作为人的他。
他还能……像最初设想的那样，醒来后将她远远推开吗？
顾景琛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变得不再那么确定了。
苏晚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