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苏晨就被一种奇怪的注视感弄醒了。
苏晨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一双近在咫尺亮晶晶的眸子。
吓得苏晨一个激灵，差点从行军榻上滚下去。
“陛……陛下？”苏晨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地把被子往上拽了拽。
盖住只穿着单薄中衣的自己，声音都变了调，“您……您干嘛呢？大清早的……”
沐婉晴就坐在他床边的矮凳上，双手托腮，见苏晨醒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脸上带着一种苏晨从未见过的……近乎雀跃的神情。
“苏晨，”沐婉晴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军营里好闷啊，闷得朕心口都发慌。我们出去走走吧？就现在，你陪朕一起，好不好？”
沐婉晴微微歪着头，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祈求，像极了讨要糖果的孩子。
苏晨被她这眼神晃得有点晕。阳光透过帐帘缝隙洒进来。
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那眼底的期盼亮得惊人。
苏晨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嘴巴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脱口而出：“踏……踏青？”
“踏青？”沐婉晴的眼睛瞬间更亮了，像是落满了星星，“好啊好啊！就去踏青！”
沐婉晴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纯粹得没有一丝阴霾。
苏晨这才彻底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个褪去了帝王威仪、只剩下纯粹欢喜的女子，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心里想到：“是啊，她从小长在深宫，锦衣玉食，却也像笼中鸟。这金戈铁马、尸山血海的战场，对她而言，太过沉重了。她只是想……透透气吧？”
“哎……算了。”苏晨心里嘀咕一句，掀开被子起身，“陛下稍等，容臣更衣。”
用过早膳，两人便悄悄出了军营。
宋青山和李道宗远远瞧见，女帝一身素雅的鹅黄常服。
苏晨则是一身利落的靛青劲装，并肩朝营地后方那片缓坡走去。
“啧，”宋青山摸着下巴，咂咂嘴，“瞧瞧，郎才女貌，多登对。”
李道宗捋着胡须，眼中带着笑意，也压低了声音：“是啊……陛下今年……二十五了吧？寻常人家的姑娘，这个年纪，娃娃都能满地跑了……”
宋青山嘿嘿一笑：“谁说不是呢？苏先生……嗯，挺好！挺好！”
营地后方不远，便是一片向阳的缓坡。
三月中旬，春意正浓。
坡上青草如茵，点缀着星星点点不知名的野花，黄的、白的、紫的，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远处，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流过，在阳光下闪着碎银般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将连日来萦绕不散的血腥和硝烟彻底驱散。
沐婉晴深吸一口气，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陶醉和放松。
像只出笼的小鸟，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裙裾拂过青草，沾上点点露珠。
“苏晨，你看。这花好小，但好香。”沐婉晴蹲下身，指着草丛里一簇淡紫色的小花，兴奋地回头招呼。
苏晨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难得一见的活泼模样，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苏晨走过去，俯身仔细看了看，伸手轻轻掐下一朵开得最好的，花瓣娇嫩，带着清晨的露水。
“陛下。”苏晨走到她面前。
沐婉晴疑惑地抬起头。
阳光正好落在她脸上，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
苏晨没说话，只是抬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朵小小的紫花，轻轻别在了她乌黑的鬓边。
动作很轻，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微凉的耳廓。
沐婉晴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微凉的指尖触感。
能闻到那朵小花散发出的，极其细微却清冽的香气。
一股陌生的、滚烫的热意瞬间从耳根蔓延开，迅速烧红了整张脸，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粉色。
沐婉晴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摸，却又觉得不妥，手指蜷缩着停在半空。
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苏晨，只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呐。
苏晨看着她瞬间红透的脸颊和那不知所措的模样，心头也莫名地跳快了一拍。
苏晨轻咳一声，移开目光：“走吧，前面好像有条小溪。”
溪水果然清澈见底，水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几条小鱼在石缝间灵活地穿梭。
阳光透过水面，折射出粼粼波光。
“呀，有鱼。”沐婉晴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刚才的羞涩也抛到了脑后。
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踩上溪边光滑的大石头，探头去看。
“陛下小心。”苏晨看女帝摇摇晃晃，赶紧伸手虚扶了一下。
沐婉晴站稳了，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玩心大起。
沐婉晴弯下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捞。
溪水冰凉，激得她“嘶”了一声，却依旧兴致勃勃。
“哈哈，差点就抓住了。”沐婉晴笑着回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孩子气的得意。
苏晨也被她的快乐感染，挽起袖子：“看我的。”
苏晨看准一条稍大的鱼，猛地出手。
水花四溅，可惜那鱼儿滑溜得很，尾巴一摆，从他指缝间溜走了。
“笨！”沐婉晴看着苏晨空手而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带着促狭。
“嘿！敢说我笨？”苏晨佯装恼怒，弯腰掬起一捧水就朝她泼去。
“啊”沐婉晴惊呼一声，猝不及防被泼了个正着，冰凉的溪水溅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和衣襟。
沐婉晴愣了一下，随即也弯下腰，毫不示弱地撩起水花反击。
“苏晨，你大胆。”
“陛下恕罪，哈哈。”
“看招！”
清澈的溪水边，水花四溅，笑声飞扬。
平日里威严的女帝，此刻像个普通的少女。
提着湿了一片的裙摆，一边躲闪一边反击，银铃般的笑声在春风里荡漾。
苏晨也难得地放下了所有重担，陪着她嬉闹，脸上是久违的、纯粹的放松笑容。
玩闹了好一阵，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衣襟和袖口都湿了大半。
沐婉晴扶着溪边的大石头，微微喘息，脸颊因为运动和兴奋而红扑扑的。
鬓边那朵小小的紫花依旧别着，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娇俏。
看着同样有些狼狈的苏晨，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
苏晨看着女帝灿烂的笑脸，心头微动。
走到溪边，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陛下，歇会儿吧。”
沐婉晴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溪水潺潺，清风拂面，带来青草和野花的香气。
两人都没有说话，享受着这难得的、劫后余生的宁静。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驱散了清晨的微凉。
沐婉晴偷偷侧过脸，看着苏晨被阳光勾勒出的侧脸轮廓，看着他放松下来后微微上扬的嘴角。
刚才嬉闹时被他泼湿的衣襟贴在皮肤上，带来一丝凉意，可心里却像是揣了个小火炉，暖烘烘的。
下意识地抬手，轻轻碰了碰鬓边那朵小花，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刚才触碰时的微凉触感，脸颊又不自觉地热了起来。
沐婉晴飞快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浸在清澈溪水里的脚尖，小巧的绣鞋边缘沾了些湿润的泥土。
心里像是有只小鹿在乱撞，咚咚咚地响，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乱了。
沐婉晴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苏晨一眼，发现他正望着远处的山峦出神。
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样，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可心底那份莫名的悸动和羞涩，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苏晨其实能感觉到身边人的不自在。
那细微的呼吸变化，那偶尔偷瞄过来的目光，还有那越来越红的脸颊，都像羽毛一样轻轻挠着他的心。
苏晨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
这一刻的宁静和身旁人难得流露的小女儿情态，让他连日被战争紧绷的神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缓。
苏晨忽然觉得，若是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太阳的初升开始给天边染上淡淡的橘红，将两人并肩坐在溪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投在波光粼粼的小溪水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动，仿佛一幅静谧而温柔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