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曜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脸上满是恐惧。
“我好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给我哥打了电话。”
“哥来了之后，什么都没问，就让我回房间，把门锁好，谁来都不要开。”
“他帮我处理了现场……他擦掉了我的指纹，伪造了抢劫的假象……”
“我不知道他拿了安眠药……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跟我说，一切有他，让我安心上学，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怎么那么傻啊……”
“他为什么要替我去做这些啊！”
朱探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塑胶跑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吴珩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但亲耳听到这个少年血淋淋的控诉，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这是一个长期活在虐待和漠视中的孩子。
哥哥朱奕辰，是他唯一的光。
“所以。”
吴珩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你哥哥为你赌上了一辈子。”
“他为你铺好了一条退路，让你心安理得地躲在他的身后。”
“现在，他要去坐牢，甚至可能会被判死刑。”
“而你，可以继续你的高中生活，考一个好大学，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吴珩蹲下身，与朱曜平视。
他的目光，沉重如山。
“朱曜，现在轮到你来回答我了。”
“你觉得，你值得吗？”
……
吴珩从学校里走出来的时候，苏婉仪正靠在车边，焦急地等待着。
看到吴珩，她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他……他会去自首吗？”
吴珩没有立刻回答，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还在回响着朱曜最后那压抑又痛苦的哭声。
以及那个问题之后，少年脸上那混杂着愧疚、挣扎和绝望的神情。
苏婉仪看他脸色不对，也跟着坐进车里，有些担忧。
“吴珩？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吴珩睁开眼，眼底的波澜已经归于平静。
“只是确认了一些事情。”
“那……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苏婉仪追问道。
“朱曜他如果不主动站出来，我们就真的眼睁睁看着朱奕辰被定罪吗？”
“要不，我们把那个不在场证明的漏洞，匿名透露给媒体？”
“让舆论给他们兄弟俩施加压力，这样朱曜或许……”
“不用了。”吴珩打断了她。
“啊？”苏婉仪愣住了。
吴珩转过头，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我相信他。”
“相信？”
“对。”吴珩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我相信，朱奕辰的牺牲，是值得的。”
“他拼尽全力保护的那个弟弟，本性是善良的。”
苏婉仪还是有些不解，但她没有再问。
她知道，吴珩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那我们现在去哪？”
吴珩重新发动了车子，目光投向了市局的方向。
“去见见那个伟大的哥哥。”
“我要告诉他，他赌赢了。”
汽车缓缓驶入车流。
苏婉仪看着吴珩的侧脸。
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超越了警察身份的，近乎悲悯的光辉。
他审判罪恶，但更想救赎人性。
两人前往警局见朱奕辰。
吴珩将车停稳，没有立刻下车，而是静静地坐了片刻。
苏婉仪解开安全带，侧头看着他，轻声问：“你真的确定，朱曜会去自首？”
“嗯。”吴珩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他只是觉得，朱奕辰用自己的一生做赌注，去守护的那束光，不应该那么轻易就熄灭。
人性或许经不起考验，但总有人性的闪光点，值得被相信。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刑侦二组的办公区。
深夜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泡面和咖啡混合的提神味道。
几个刚处理完手头案子的同事正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
看到吴珩和苏婉仪进来，声音戛然而止，但眼神却齐刷刷地飘了过来，带着几分探究和可惜。
“吴珩，回来了。”一个资历稍老的警员端着茶杯。
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朱奕辰那案子，听说已经招了？铁证如山，这回总算能结了。”
另一个年轻些的警员接话道：“是啊，吴哥，你也别太钻牛角尖了。
有时候案子就是这么简单，嫌疑人自己都认了，咱们再查下去也是浪费警力。”
“就是，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反转呢，搞了半天，还是最初那个结果。”
“这下好了，白忙活一场。”
这些话语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吴珩还没什么反应，苏婉仪的火气先上来了。
她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重重一拍，发出一声脆响。
“你们懂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压抑的怒火，瞬间让整个办公室安静了下来。
“一个案子，在没有百分之百确认之前，任何一个疑点都值得深究！这是警察的基本素养！”
“你们是觉得吴珩判断失误，让你们看笑话了是吗？”
“我告诉你们，如果一个警察连这点刨根问底的精神都没有。
只想着快点结案交差，那才是最大的失职！”
苏婉仪一番话掷地有声，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几个同事顿时面红耳赤。
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说一句。
整个办公区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好了，婉仪。”
吴珩淡淡地开口，制止了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苏婉仪。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仿佛刚才那些议论都与他无关。
他径直朝着走廊尽头的所长办公室走去。
苏婉仪瞪了那几个同事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周瑾的办公室门没关，他正对着一堆卷宗皱眉。
看到吴珩进来，他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吴珩拉开椅子坐下，苏婉仪则安静地站在他身后。
“外面闹哄哄的，怎么回事？”周瑾揉了揉眉心。
“没什么，一点小分歧。”吴珩平静地回答。
周瑾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而是将话题转回了案子上。
“朱奕辰的案子，你还在跟？”
“是。”
“他已经认罪了，口供、证据，初步来看都能对上。你为什么觉得还有问题？”
周瑾的目光很锐利，他在等待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
吴珩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
“周所，我认为朱奕辰是在替他弟弟朱曜顶罪。”
“朱曜？”周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个有不在场证明的高中生？”
“他的不在场证明有漏洞。”吴珩解释道，“更重要的是，这起案子的真正动机。
不是激情杀人，而是源于长达十年的家庭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