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张盛，“上次在昆明，我生病耽误了好多行程，谢谢你一直照顾我。”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真诚的歉意。
“傻话。”张盛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揉了揉她头顶柔软的发丝，动作亲昵自然，“身体最重要。以后想去哪里，我们再去。”他的承诺依旧温和，像暖风吹过湖面。
“嗯！”孙雅琳用力点头，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之前的歉意被甜蜜取代。
车站人头攒动，空气污浊。张盛帮她提着箱子，一直送到检票口。广播里催促着孙雅琳乘坐的那趟开往南方小城的班次。
“到家给我发信息。”张盛将箱子递给她，嘱咐道。
“知道啦！”孙雅琳接过箱子，忽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张盛脸颊上亲了一下，像只受惊的小鹿，脸颊瞬间红透，“新年快乐，张盛！我会想你的！”说完，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拉起箱子转身就跑，汇入了拥挤的人流，只留下一个慌乱而甜蜜的背影。
张盛站在原地，指尖拂过脸颊上那转瞬即逝的、带着少女馨香的柔软触感。
龙城的天空，永远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煤灰。空气里充斥着硫磺和粉尘混合的刺鼻气味。巨大的运煤卡车如同钢铁巨兽，在坑洼的公路上咆哮着驶过，卷起漫天黑尘。这里是华夏的能源心脏，也是财富与贫穷并存的黑色王国。
张盛此行的目标明确而直接，几个拥有优质采矿权、但因资金链断裂或内部管理混乱而陷入困境的中型煤矿。他的行程由当地一位颇有能量的“掮客”老马安排。老马四十多岁，身材敦实，穿着皮夹克，脸上带着生意人特有的圆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张老板，年轻有为啊！”老马亲自开着一辆沾满泥泞的陆地巡洋舰来接张盛，热情地握着他的手，力道很大，“您要看的几个矿，我都安排好了！保管让您看到最真实的情况！”
第一站是位于城郊山坳里的“富源煤矿”。矿场规模不小，但透着一股破败的气息。巨大的煤堆露天堆放，被雨水冲刷出黑色的沟壑。几台挖掘机锈迹斑斑地停在一边，井口附近的地面泥泞不堪，污水横流。矿长是个脸色黝黑、眼神闪烁的中年人，搓着手，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介绍着“丰富的储量”和“美好的前景”，但言语间漏洞百出，对具体的技术参数和财务报表语焉不详。
张盛穿着昂贵的羊绒大衣和锃亮的皮鞋，站在泥泞的矿场边缘，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矿长的吹嘘，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破旧的设备、管理混乱的堆场和远处矿工简陋的工棚。空气中浓重的煤尘和柴油味让他微微蹙眉。
“张老板，您别看现在条件差点，”老马察言观色，凑近低声说，“这矿的煤质是顶好的！发热量高，硫分低！就是前任老板瞎搞，资金链断了，工人工资都欠着呢！只要您投钱进来，更新设备，理顺管理，绝对是个金疙瘩！”
张盛没有接话，他走到一堆刚开采出来的原煤前，弯腰捡起一块。煤块乌黑发亮，入手沉甸甸的。他掂量了一下，随手递给旁边一个路过的、脸上沾满煤灰的老矿工：“师傅，您看这煤，能烧多久？”
老矿工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贵气十足的年轻人会问自己。他接过煤块，粗糙的手指用力捏了捏，又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断面，声音沙哑：“好煤！这块头，这成色，耐烧，火旺！比俺们平常挖到的好多了！这么一块，够俺家烧小半天炕了！”
张盛点点头，对老马说：“去井下看看。”
矿井深处，是另一个世界。昏暗潮湿的巷道，仅靠矿工头顶的矿灯照明。空气污浊，混杂着煤尘、汗水和腐朽木头的味道。巨大的液压支柱支撑着顶板，但依然能听到岩层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嘎吱”声。运煤的小矿车在狭窄的铁轨上“哐当哐当”地驶过，卷起更多的煤尘。矿工们穿着沾满煤泥的工作服，脸上只有眼白和牙齿是白的，沉默地在危险的环境中劳作着，像一个个移动的黑色剪影。
张盛在老马和矿长的陪同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湿滑的巷道里。脚下是混杂着煤泥的积水，头顶不时有冰冷的水滴落下。他沉默地观察着巷道支护的情况、通风设施的运行、工人的操作规范。在一个岔道口，他停下脚步，指着一条明显支护不足、顶板岩石已有明显裂隙的废弃巷道问矿长：“这条道，为什么没按规程封堵？”
矿长脸色一变，支吾道：“这…这条道早就不用了，想着省点支护材料”
“省？”张盛的声音在幽闭的巷道里显得格外冰冷，“这是拿人命在省！一旦冒顶，就是重大事故！你这矿，安全隐患不是一点半点！”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让矿长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考察完三个目标煤矿，回到西山饭店，张盛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老马小心翼翼地陪着，在酒店的包间里点了一桌丰盛的当地特色菜，山珍野味，白酒茅台。
“张老板，您看这几个矿，您中意哪个？”老马殷勤地给张盛倒上酒，“富源虽然管理差点，但煤质最好，潜力最大！只要您点头，价钱绝对好商量！”
张盛端起酒杯，却没有喝，目光平静地看着老马：“马老板，煤，是好煤。但人，不是好人。”他放下酒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富源的矿长，心思没用在安全生产上，只想着怎么糊弄人。井下安全隐患触目惊心，工人保障形同虚设。这样的矿，就算煤质再好，也是个火药桶，随时会炸。我投钱进去，不是等着听响的。”
老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那另外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