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法院档案楼，瓷砖地面泛着冷光，陈砚抱着提前准备好的《阅卷申请》，站在档案管理科的窗口前。玻璃后的工作人员扫了眼申请上“李明华抢劫杀人案”的案号，指尖在键盘上停顿片刻，抬头时语气带着几分公式化的冷淡：“这个案子是十年前的旧案，档案已经归档封存，需要原办案单位出具的《调卷函》才能查阅，光有律师事务所的申请不行。”
“根据《刑事诉讼法》规定，辩护律师有权查阅本案所有案卷材料，不需要原办案单位的调卷函。”陈砚将打印好的法律条文递过去，语气保持着专业克制，“我是李明华再审阶段的委托代理人，已经提交了授权委托书和律所公函，符合阅卷条件。”
工作人员接过条文看了眼，又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低声说了几句后，对陈砚说：“刚联系了原办案团队的张警官，他说这个案子当年证据充分，没必要再调卷，让你别白费功夫。”
“张警官是谁？”陈砚追问。
“是当年负责这个案子的主办民警，现在已经退休了，档案科这边需要他的意见才能调卷。”工作人员将申请推回窗口，“你要么找张警官签字，要么让原办案单位出函，不然我没法给你调。”
陈砚握着申请的手指紧了紧——他早料到阅卷会有阻力，却没想到卡在了“退休民警意见”这个非法定流程上。从法院出来后，他立刻根据工作人员提供的信息，查到了张警官的住址，就在市郊区的一个老旧小区。
下午两点，陈砚按照地址找到小区，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张警官家在三楼，门上贴着褪色的“光荣之家”牌匾。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谁啊？”
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深蓝色的旧警服外套，腰间还系着当年的警用皮带，脸上的皱纹里透着一股老派的严肃。“您是张警官吧？我是律师陈砚，想跟您了解一下李明华案的情况。”陈砚递上名片，语气恭敬。
张警官接过名片看都没看，就扔在门口的鞋柜上，侧身让他进来：“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客厅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奖状，都是当年办案获得的，茶几上放着一个搪瓷杯，上面印着“公安先进个人”的字样。
“李明华的案子，十年前就结了，证据确凿，判得也没问题，你怎么还揪着不放？”张警官坐下后，直接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当年我跟同事熬了三个通宵才破案，现在你说要翻案，不是打我们老公安的脸吗？”
“张警官，我不是要否定您当年的工作，只是案卷里有几个疑点需要核实。”陈砚拿出案卷复印件，翻到《物证鉴定报告》，“您看，案发时间是3月15号，凶器送检却是3月18号，中间这三天，凶器是怎么保管的？有没有登记记录？”
张警官端起搪瓷杯喝了口茶，眼神闪烁了一下：“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可能是当时忙，耽误了送检。”
“还有，李明华说案发时他在邻市打工，有工友能证明，当年您有没有去核实过？”陈砚又问。
“核实过！”张警官突然提高声音，“他说的那些工友都是跟他一起打工的，证词不可信，我们当然不能采纳！”
“可案卷里没有任何核实记录，既没有工友的询问笔录，也没有工地的考勤证明。”陈砚拿出笔，“如果您能回忆起当年核实的细节，或者提供一下工友的联系方式，对我们查清案情很有帮助。”
张警官沉默了，手指在茶几上轻轻敲击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警告：“小陈，我劝你别管这个案子了。十年前的案子，翻来覆去没什么意义，还容易得罪人。你一个年轻律师，好好做你的商事案赚钱不好吗？非要来蹚这浑水。”
“张警官，我做律师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守住法律的底线。”陈砚语气坚定，“如果李明华真的是冤枉的，我们就该还他清白；如果他确实有罪，查清疑点也能让判决更扎实。这不是蹚浑水，是法律人该做的事。”
“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轴！”张警官猛地站起来，指着门口，“我没什么好说的，案卷你也别想调，你走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陈砚看着张警官决绝的样子，知道再谈下去也没用，只能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眼墙上的奖状，心里五味杂陈——这位老民警或许当年确实尽心尽力，但面对可能的错案，却选择了回避，而这种回避，恰恰成了李明华翻案路上的第一道坎。
从张警官家出来后，陈砚给周明远打了个电话，说了阅卷受阻的情况。“这种事很常见，退休民警怕担责任，肯定不愿意配合。”周明远在电话里说，“你别盯着案卷了，先从证人入手。案卷里不是提到案发地附近有个小卖部老板吗？你去找找他，说不定能找到新线索。”
陈砚眼前一亮——周明远说得对，案卷里确实有一份“小卖部老板的模糊证言”，说案发当晚看到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慌慌张张跑过，但没看清脸。当年办案民警没深入核实，现在或许能从他那里找到突破口。
他立刻翻出案卷，找到小卖部的地址——就在案发地旁边的一条老街上。当天傍晚，陈砚驱车赶到老街，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门，只有零星几家还亮着灯。他按照地址找过去，发现当年的小卖部已经改成了一家水果店，门口挂着“老王水果店”的招牌。
陈砚走进店里，一位中年男人正在整理水果，看到他进来，抬头问：“买点什么水果？”
“您好，请问您是这家店的老板吗？十年前这里是不是一家小卖部？”陈砚问。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水果：“是啊，我就是老板，十年前开的小卖部，五年前才改成水果店。你问这个干嘛？”
“我是律师陈砚，想跟您了解一下十年前的一桩案子，就是附近发生的抢劫杀人案。”陈砚递上名片，“当年您是不是给警方提供过证言？”
老王的脸色瞬间变了，手里的苹果“啪”地掉在地上，他连忙弯腰捡起来，语气有些慌乱：“我……我记不清了，都十年前的事了，早忘了。”
“您别紧张，我不是来调查您的，是想找您核实一些细节。”陈砚放缓语气，“当年您说看到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跑过，您还记得他的身高、体型，或者其他特征吗？”
老王低头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犹豫：“当年我确实看到了，那个男人大概一米七五左右，有点胖，跑的时候掉了一个烟盒，我后来捡起来看了，是‘红塔山’的。可警察问我的时候，我没敢说这么细，因为那个男人后来来找过我，威胁我说要是敢多嘴，就砸了我的店。”
陈砚心里一喜——这是新的线索！“您还记得烟盒上有没有什么标记，或者那个男人有没有其他特征？比如纹身、疤痕之类的？”
“烟盒上好像没什么标记，不过他左手手腕上有个纹身，像是个‘虎’字。”老王努力回忆着，“我当时吓得不行，没敢多看，只记得这么多。”
陈砚拿出笔记本，把老王说的细节都记下来：“谢谢您，如果后续需要您出庭作证，您愿意吗？我们会保证您的安全。”
老王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如果能帮到那个被冤枉的人，我愿意。当年我没敢说实话，心里一直挺愧疚的。”
从水果店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街上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陈砚的路。虽然案卷调阅遇到了闭门羹，但他找到了新的证人线索，这让他更加坚定——不管前方有多少阻力，他都要继续查下去，因为真相或许就藏在这些被忽略的细节里，而他，必须把真相找出来，还给李明华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