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相较于破败的城南,显得规整许多。商铺林立,人流也密集些。“永顺车马行”的招牌颇为气派,占地广阔,门口拴着不少驮马,伙计们忙碌地装卸货物,一派繁忙景象。
刘据三人进行了伪装。刘据扮作一个前来询问长途货运价格的年轻行商,荆黎扮作老仆,阿史那隼则用宽大的斗篷遮住面容和身形,远远地跟在后面策应。
刘据走进车马行柜台,操着练习过的口音,向掌柜打听运货去长安的价钱和日程。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拨拉着算盘,眼皮都没抬一下,敷衍地报着价。
刘据一边应付,一边目光飞快地扫视着柜台后方、往来伙计以及院内的情况。他看似无意地感叹道:“唉,这兵荒马乱的,行商不易啊。听说贵行东家路子广,背景硬,在长安也有关系?不知能否拜托贵行,向一位长安姓陈的老板带个口信?俺是他远房亲戚介绍来的……”
那掌柜打算盘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眼仔细打量了刘据一下,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和审视:“姓陈的老板?客官怕是听错了吧?我们东家姓李,倒是常跑长安,但没听说有什么姓陈的合作老板。客官要是托运货物,我们欢迎,打听人事,就请便吧。”
对方的否认在意料之中,但那瞬间的停顿和审视,让刘据几乎可以肯定,这里绝对和“陈氏”有关联,只是层级极高,绝非一个前台掌柜可知。
刘据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哦哦,那可能是俺记错了,打扰了打扰了。”说完,便带着荆黎告辞离开。
虽然没有直接获得联系,但确认了线索的价值。接下来,需要更隐蔽的方式探查,或者,等待对方主动接触——如果陈平的安排足够周密,自己这个“长安来的、打听陈姓老板”的陌生人出现,应该会引起暗线的注意。
就在刘据和荆黎走出车马行,准备汇合阿史那隼离开时,旁边一家药铺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哭喊声。
“求求您!赊点药吧!我娘真的快不行了!”一个少女带着哭腔哀求。
“去去去!没钱看什么病!当这儿是善堂啊!”药铺伙计不耐烦地驱赶。
“俺……俺可以干活抵债!俺会洗衣做饭,还会认草药……”
“认草药?哼,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来偷学方子!赶紧滚!”
刘据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打满补丁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的少女,正被药铺伙计推搡出来,踉跄跌倒在街边。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满是泪痕和焦急的脸庞,眼睛很大,此刻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是云岫!那个在逃亡路上救治小顺子、沉默清冷的医女!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如此窘迫?
刘据心中一紧,正要上前。忽然,另一个声音响起,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她的药钱,我付了。”
只见一个穿着青色细麻长衫、气质温文儒雅、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将一块碎银递给药铺伙计。他面容俊朗,眼神清澈,嘴角带着一丝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但仔细看去,眉宇间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忧虑。
伙计一愣,接过银子,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哎哟,是陈先生啊!您真是菩萨心肠!好好好,这就抓药!”
陈先生?!刘据的心脏猛地一跳!目光瞬间锁定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云岫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这位替她解围的陌生男子,脸颊微微泛红,低声道:“多……多谢先生。这钱,我一定会还您的……”
那陈先生温和地笑了笑:“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心。看姑娘似懂药理,可是家中有人行医?”
云岫低下头,小声道:“家母略通一二,只是……如今病重……”话语中满是哀伤。
陈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从怀中又取出一个小钱袋,递给云岫:“这些钱你先拿着,应个急。若真有难处,可去城西‘济世堂’试试,那里掌柜心善,或可赊药,也可做些捣药、分拣的活计补贴家用。”
他言语得体,帮助他人却极有分寸,既解了燃眉之急,又给了可行的出路,并未施舍般令人难堪。
刘据在一旁静静观察,心中波澜起伏。这个突然出现的“陈先生”,是否就是他苦苦寻找的“陈氏”?他出现的时间、地点、姓氏都太过巧合!而且,他要去城西“济世堂”?那是不是另一个联络点?
陈先生安慰了云岫几句,便转身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云岫拿着药和钱袋,望着陈先生离去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感激,还有一丝复杂的情愫。她一转头,正好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刘据,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会在这里遇到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低下头,快步离开了。
刘据没有立刻追上去相认。云岫的出现和窘境,以及这位神秘“陈先生”的介入,让情况变得复杂起来。
“荆先生,跟上那位陈先生,小心别被发现。”刘据低声吩咐,又对阿史那隼道,“隼兄,你暗中跟着云岫姑娘,确保她安全回到住处。”
两人领命而去。
刘据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熙攘的街道,感觉朔方城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陈氏线索似现非现,云岫的出现牵扯出新的情况,而李家的威胁始终如乌云压顶。
他的朔方之路,在阴谋、江湖和市井人情中,正式拉开了序幕。招兵买马、构建势力的第一步,或许就要从这错综复杂的人际网开始。